灵武窑的贡品车队驶入汴京宣德门时,陈砚秋正蹲在皇城司的滴水檐下,看着那些用稻草包裹的瓷瓶在雪地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。押运的西夏武士靴底沾着贺兰山特有的赤砂,每一步都在青砖上留下锈迹似的印痕。他数到第七个抬箱的力夫时,那人颈后的刺青突然闪过血光——分明是西夏"擒生军"的狼头标记,却用宋体小楷在獠牙间刺着"崇宁三年进士"六字。
"听开箱的声音。"薛冰蟾的银簪插在砖缝里,簪尾的铜铃正以奇异频率震颤,"不是寻常瓷器的清响,倒像装着流沙。"她突然扯断腰间丝绦,线头在半空划出的弧线恰如昨日驼铃投下的攻城云梯图。
礼部主客司的官吏刚揭开黄绫,为首的青瓷梅瓶就自行裂开一道细纹。裂纹沿着釉面的冰花走线蔓延,最终停在"灵武贡御"的底款上方三寸。陈砚秋眯起眼,发现那些看似随意的冰裂纹,在阳光下竟组成横山峡谷的暗道图,而每个转折处都嵌着粒黍米大小的磁石。
"耀州窑的刻花工艺。"崔月隐用银钗挑起片碎瓷,断面露出青灰色的胎土,"但掺了三分河套铁砂,烧成后能吸附磁针。"她突然将瓷片掷向院中的日晷,碎片与石晷相撞的刹那,晷面上的十二时辰标记突然渗出黑水,在雪地上画出环庆路的烽燧分布。
韩似道咳嗽一声,十二名殿前司禁军持弩围住贡品。当第五个瓷瓶被搬上案几时,瓶腹的缠枝牡丹突然开始变色——从青釉转为暗红,最后浮现出用矾水写的三百个陕西举子姓名。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串西夏文数字,正是各州常平仓的存粮数目。
"磁州窑的'窑变'技法。"孟九皋的竹杖点在瓷瓶开裂处,杖头腾起的青烟在空中凝成"擒生"二字的篆体,"党项人把情报写在釉料里,遇宋地水气则显。"
辽国使臣耶律德崇的黑裘身影突然出现在廊柱后。他手中把玩的不是灰背隼,而是个契丹银壶。当壶嘴对准变色瓷瓶时,壶中喷出的马奶酒在瓶身凝成奇怪的图案——竟是国子监射圃的平面图,而箭靶位置标着西夏文的"火"字。
"瓶中有东西。"薛冰蟾的璇玑匣突然弹开,匣中磁针疯狂指向第七个贡品箱,"听回声——是空心夹层。"
陈砚秋看见那箱子突然自己颤动起来。捆扎的牛皮绳在颤动中逐渐松弛,露出箱底渗出的黑色黏液。液体流过青砖的纹路,竟自动排列成《武经总要》里记载的"霹雳炮"构造图。更可怕的是图纸上的引信长度,全是用国子监月考的日期标注。
"延州石油的黏度。"楚星河从日晷基座刮下些粉末撒向黑液,"他们在模仿军器监的'猛火油柜',但配方里掺了贺兰山的硝石。"
嵬名法真的诵经声突然从宣德门外传来。
党项国师手持髑髅碗迈过门槛,碗中不再是黑色石油,而是冒着热气的驼血。当他将血泼向贡品箱时,那些瓷瓶的裂纹突然全部张开,露出内壁阴刻的西夏文字。陈砚秋认出这是《孙子兵法》的"火攻篇",但每个字的笔画都由微型弩机构成。
"瓷雷。"孟九皋的竹杖突然插入箱底黑液,挑起一根几乎透明的丝线,"灵武窑用天山冰蚕丝做引信,遇血则燃。"
丝线在驼血中突然绷直,连接起所有瓷瓶的裂纹。那些裂纹在阳光下投射到殿墙上,竟组成完整的秦风路地形图。而图中标注的宋军寨堡,全是用国子监刊印的《论语》章句作为暗号——"民可使由之"对应着庆州军械库,"不可使知之"竟是渭州粮仓的密码。
耶律德崇的银壶再次倾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