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河凌汛的轰鸣声传来时,陈砚秋正蹲在都江堰的鱼嘴堰上,看着岁修民夫从江底淤泥里拽出那具青铜浇筑的镇水尸。尸体双臂高举作托天状,掌骨间卡着半块龟甲,甲片上灼烧的裂纹组成奇怪的卦象。工头老赵的烟袋锅在龟甲上一磕,那些裂纹突然渗出黑水,在晨光中显出一串西夏文字——正是三日前失踪的陕西解试举子名单。
"不是寻常的卜骨。"孟九皋的竹杖挑起龟甲,杖头突然腾起青烟,"看灼痕走向——这是党项萨满的'炙勃焦'之术,用黑山羊肩胛骨仿制的商周卜甲。"
陈砚秋接过龟甲时,指尖传来刺痛。那些看似杂乱的裂纹里嵌着细如牛毛的铁针,针尖上泛着幽蓝的光泽。当他把龟甲对着岷江升起的朝阳时,裂纹的投影在堰体上组成完整的陕西漕运图,每个节点都钉着一枚带血的铜钱——全是崇宁通宝,但钱文"宁"字的勾画处都多了道细小的西夏文刻痕。
"听水流的回声。"薛冰蟾的璇玑匣半浸在江水中,匣中磁针疯狂指向镇水尸的胸腔,"尸体肚子里有东西。"
崔月隐的银钗划开尸体的麻布裹衣,露出青铜浇筑的腹腔。当她的钗尖触到胸骨位置的铭文时,整具铜尸突然发出钟鸣般的震颤。那些浇筑时留下的气孔里喷出细密的铁砂,在堰体上排列成环庆路各军寨的存粮数目。更诡异的是每个数字后面,都跟着个用磁粉写的国子监生员姓名。
"磁州窑的技法。"韩似道拾起一粒铁砂,砂体在指尖碎成青灰色粉末,"党项人把活字印刷的磁泥,浇进了镇水尸的青铜里。"
工头老赵突然跪倒在堰边。
这个在都江堰修了三十年水工的汉子,此刻正用烟袋锅敲击自己的胫骨。陈砚秋这才发现,老赵露在短褐外的皮肤上布满奇怪的疤痕——那些伤疤排列的形状,竟与龟甲裂纹完全一致。当老赵的第三下敲击落在膝盖骨时,镇水尸的青铜头颅突然裂开,露出里面用蜡封存的羊皮卷。
"堰工的密语。"孟九皋的竹杖点在老赵的疤痕上,"都江堰岁修埋下的'卧铁',从来就不止是测量水位的标尺。"
羊皮卷在江风中展开,上面用血画着奇怪的网格。楚星河的铜晷突然自行解体,晷面的十二时辰标记全部飞起,落在羊皮卷上组成河陇地区的星象图。陈砚秋认出这是"景佑星表"记载的岁星轨迹,但每个星官的位置都被替换成了宋军寨堡的编号。
"看水流的漩涡。"薛冰蟾突然指向鱼嘴堰分水处,"那些泡沫的图案——"
岷江的激流在堰前形成七个漩涡,每个漩涡中心都浮着片桦树皮。陈砚秋捞起最近的一片,树皮内面用炭笔画着横山峡谷的暗道,而图例标注竟是国子监《论语》考题的截句。更可怕的是,当他把七片树皮按漩涡顺序排列时,边缘的齿痕正好拼成完整的秦风路地形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