靖康元年闰十一月的寒风卷着黄河冰凌,刮过汴京外城残破的垛口。陈砚秋踩着国子监藏书楼前被血浸透的积雪,听见金军铁蹄正踏碎崇文院前的《十三经》石碑。那些自唐末保存至今的珍贵石经,此刻在女真人的狼牙棒下迸裂成带字的碎块,飞溅的碎石划破了太学生王伦高举的《春秋》版片。
"先救雕版!"陈砚秋的吼声淹没在木质书架倒塌的轰鸣中。他看见秘阁西廊的《周易》专架正被火焰吞噬,那些用澄心堂纸印刷的善本书籍在火中蜷曲时,竟浮现出奇怪的银色纹路——那是庆历年间的考官们用银粉在纸浆中做的防伪标记。
十二名太学生组成的"护经队"正用浸湿的锦被扑打火苗。突然一支火箭穿透北窗,钉在《孟子》版片的梨木上。火舌立刻顺着木纹蔓延,将"民为贵"三个阴文篆字烧得凸起变形。陈砚秋抄起铜盆砸向窗棂,飞溅的水花里他看见金军射手头盔下露出的发辫——竟是西夏人的样式。
"西廊保不住了!"薛冰蟾的声音从浓烟中钻出。她手中璇玑匣的铜齿轮正疯狂转动,匣面浮现的星图与屋顶燃烧的梁柱形成诡异呼应。陈砚秋突然明白过来:金军是循着活字库的铁器气息在纵火。他扑向墙角那排锡活字柜,指尖刚触到冰冷的字盘,整面墙便轰然倒塌。
飞灰中浮现出孟九皋佝偻的身影。老儒生正用身体护着半套《礼记》雕版,他的棉袍后背插着三支契丹箭,箭羽随着他诵读"玉不琢不成器"的节奏微微颤动。陈砚秋想去搀扶,却被一股热浪掀翻——金军不知何时将猛火油柜推到了庭院,喷吐的火龙正舔舐着秘阁的楠木立柱。
"石室!去石室!"崔月隐的朱衣官袍已被烧出破洞,露出内衬用矾水写的藏书坐标。她手中青铜水匜泼出的液体在火墙上撕开一道缺口,陈砚秋看见水花落地时竟排列成《河图》的星点阵型。
二十三名太学生组成人链传递着雕版。突然一阵箭雨穿透南窗,正在搬运《毛诗》版片的李侗应声倒地。那块雕刻着"关雎"篇的枣木板摔裂时,夹层里飘出庆历年间考官受贿的密账——原来这些雕版自始就是双重载体。
陈砚秋的靴底被炽热的地砖烫得滋滋作响。他撞开摇摇欲坠的《汉书》书架,发现背后竟藏着间用《营造法式》标准建造的暗室。八排石架上整齐码放着自太祖朝至今的科举试卷,最上层是用金丝楠木函封存的殿试墨卷。当他抽出崇宁五年状元汪藻的策论时,卷轴末端突然垂下条丝带——上面用针尖大的字记录着当年贿赂誊录使的银两数目。
"地脉!启动地脉机关!"楚星河的喊声从地窖深处传来。这位钦天监正手持罗盘站在口古井边,井壁的青砖上刻满与陈砚秋后背刺青相同的"墨池九窍图"。随着他将罗盘沉入井水,整座秘阁突然剧烈震颤——地下传来机关齿轮咬合的巨响,紧接着藏书楼四周的排水沟里涌出混着墨汁的黑水。
金军都统完颜娄室的金刀劈开大门时,黑水已漫过脚踝。这个通晓汉学的女真将领突然勒住战马,他的铁蹄在踢到水中漂浮的《论语》残页时,那些被浸湿的纸张竟自动吸附成册。完颜娄室俯身去抓,整本《论语》却在触碰瞬间化作墨鱼般的黑流,顺着他的鎏金铠甲攀援而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