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时,贡院东廊的秋字号舍起了风。陈砚秋裹紧单薄的青衫,指节叩在斑驳的号板上,三长两短的暗号刚落,墙缝里便簌簌落下些陈年灰屑。
"是杜荀鹤的《锁院赋》。"赵明烛的琉璃镜片映着残阳,将西窗棂投下的影子割裂成几道血痕,"景佑四年秋闱,这间号舍死过七个举子。"
吟诗声忽远忽近,像有人贴着耳廓呵气。陈砚秋摸到号板内侧的抓痕,指腹蹭过处竟渗出黑红色的碎末——是干涸的血混着松烟墨。当年被锁在号舍三日的考生,大约是用指甲蘸血在写绝命诗。
"第七道抓痕下有东西。"赵明烛突然按住他手腕。异色瞳在暮色中泛着幽光,左眼映出抓痕纹路,右眼却看见更深处的铜锈——半枚嵌在木纹里的景佑通宝,边缘磨得极锋利。
铜钱起出的刹那,吟诗声戛然而止。陈砚秋用算袋里的鱼胶涂在钱面,拓出个模糊的"黜"字,背面则是用小楷錾的"永夜不寐"。号舍角落的陶灯突然爆了个灯花,火苗窜起三尺高,照见梁上悬着的半截麻绳——绳结样式很古怪,三股绞成一道,尾端还缀着颗算珠。
"柳七娘的火算珠。"陈砚秋喉头发紧。那夜芸香阁大火中,七娘临终前抛向他的正是这般鎏金珠子。
窗外传来巡更吏的梆子声。赵明烛迅速灭灯,琉璃镜片却捕捉到更骇人的景象——熄灭的灯芯上站着个透明人影,正用残缺的手指在灰烬里写字。镜片"咔"地裂了道缝,那人影倏忽化作青烟,只在灯盏边缘留下七个针尖大的孔洞,排列如北斗。
"秋字七号舍。"陈砚秋蘸着唾沫抹过孔洞,指腹沾上腥苦的粉末,"是当年锁院时用的迷魂香。"
暗处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。赵明烛的异色瞳骤然收缩——北墙渗出大片水渍,渐渐显出一张泛黄的考卷轮廓。破题处朱笔批的"犯讳"二字正在融化,变成黑血顺着墙纹流淌,在砖缝里汇成个"温"字。
陈砚秋的翡翠扳指突然发烫。他猛地扒开墙根堆着的稻草,露出块松动的地砖。砖下压着片朽烂的桑皮纸,上面是杜荀鹤的笔迹:"景佑四年八月廿三,温如珏夜入锁院,携青囊收墨卷七十三份。"
"怪不得要灭口。"赵明烛用镜片折射月光,照出纸上隐形的蜡痕——是当年知贡举的私印拓迹,"这些举子看见了不该看的。"
秋风撞开号舍破窗,卷着枯叶在室内打旋。叶片擦过梁上麻绳的刹那,陈砚秋听见极轻的"咯吱"声——麻绳竟自行转动起来,绳结里掉出粒黢黑的硬物,落地碎成齑粉,露出里头裹着的半片指甲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