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夜洞房花烛的温柔,那一刻红烛帐暖的缱绻,如同一道最温暖也最深刻的烙印,狠狠地烙在了沈默的灵魂之上,将他那两段原本还在相互撕扯、相互排斥的人生记忆彻底地融合在了一起。他不再抗拒,也不再怀疑。他就是沈炼,沈炼也就是他。他们是同一个灵魂,一个爱着同一个女人、爱到了疯魔、爱到了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孤独灵魂。
然而,就在他还沉浸在那份足以融化一切的极致幸福与甜蜜之中时,眼前那喜庆而温暖的红色却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一般骤然褪去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骨的、冰冷的白,和一片足以让任何心怀希望之人都为之绝望的死寂。
……
场景再次切换了。
这一次,他来到了一座极其高耸、几乎快要插入云霄的雪山之巅。这里的风很大很冷,如同无数锋利的刀子刮在他的脸上、身上,生疼。空气也稀薄得几乎让他无法呼吸。而他“自己”,那个名叫“沈炼”的自己,也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、正值盛年的“靖安王”了。
他的身上穿着一件早已洗得发白的厚厚的羊皮袄子。他的头发早已变得雪白稀疏。他那向来挺得笔直如松的脊梁也微微有些佝偻了。他的脸上布满了如同刀刻斧凿一般的深深皱纹。那是被岁月和无尽的思念所共同侵蚀过的痕迹。
他老了。很老很老了。老到连他自己都快要记不清自己到底活了多少个年头。是八十岁?九十岁?还是早已超越了凡人所能想象的极限?他不知道。他只知道自己在等,等一个永远也不会再回来的人。
……
他正坐在一块巨大的、被风雪侵蚀得奇形怪状的青石之上。他的面前是一座早已修建完成的宏伟神庙。神庙的穹顶之上,那一片由无数神秘晶体所构筑而成的“人造星空”正在缓缓地运转着,散发着幽蓝色的清冷光芒。而他的手中则捧着一沓厚厚的、早已写满了字迹的手札。他正在那手札的最后一页,用一只早已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手,一笔一划地写下他这一生最后的遗言。
沈默能清晰地感受到!那个垂垂老矣的“自己”在写下每一个字时,那从笔尖传递到灵魂深处的巨大痛苦与不舍!那不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,而是因为他害怕。害怕自己死了之后,就再也没有人能在这里继续等待她的归来了。害怕她若有朝一日真的回来了,看到的却只是一座冰冷的、空无一人的坟墓。那种害怕,那种不甘,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,如同一把最钝的、生了锈的刀子,在他的心上来来回回地缓慢切割着,痛得让他几乎要窒息!
【……若……有来世。】
他“看到”,“自己”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,在那手札的末尾写下了这最后的五个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