泾水北岸,白渠“龙首”段工地依旧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。数月苦干,昔日荒滩已初具规模,引水的渠道雏形显现,宛如一条土龙蜿蜒盘踞。
数以千计的徒役、黔首在各级官吏和李斯设立的“计吏”组织下,挥汗如雨,夯土的号子声、车轮的吱呀声、石料碰撞的铿锵声交织,谱写着一曲属于大秦水利工程的雄浑乐章。
李斯站在一处临时搭建的望台上,身形较之初来时已挺拔结实不少,皮肤也因长期日晒而呈现健康的古铜色。短发早已长长,如今按照秦人习惯束起,插着一根普通的木簪,若非细看眉宇间那份迥异于时代的锐利与深邃,已与寻常士子无太大分别。
他目光扫过秩序井然的工地,心中感慨万千。从布衣到公大夫,这其中的艰辛、凶险与算计,唯有他自己最清楚。
“公大夫”的头衔,如同惊雷,不仅在白渠工地上炸响,也在咸阳城内激起了不小的波澜。这意味着他李斯,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、靠着郑国庇护才勉强立足的外来者。他现在是相邦吕不韦看重、秦王准奏册封的朝廷命官!
这几日,工地上无论官吏还是民夫,看他的眼神都变了。敬畏之中,多了几分巴结。连之前对他颇有微词、暗地里使绊子的某些势力,也暂时偃旗息鼓,选择了观望。
李斯深吸一口气,带着泥土与汗水气息的风拂过面颊。他清楚,这一切只是开始。吕不韦的赏识是一把双刃剑,将他推上风口浪尖,也意味着他彻底被绑上了相邦的战车。咸阳城那潭深水,他已然身在其中,想要独善其身已无可能。
“李中涓!”
属吏张泽快步登上望台,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与郑重。“李中涓,相邦府来人了!是……是吕府贵女亲自带队前来!”
李斯心中一动。吕娥蓉?那位肤白貌美拥有非凡见识与气度的相邦之女?她亲自来此,所为何事?
他迅速走下望台,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麻布深衣,沉声道:“可知所谓何事?”
张泽压低声音:“看那阵仗,不像是寻常视察。车队后头,似乎还跟着几辆载着物件的牛车,用苫布盖着,看不真切。但领头的是吕府贵女,必是奉相邦之命无疑。”
李斯心中念头急转。封赏刚下,吕不韦便派女儿前来,这姿态……绝非小事。是进一步的拉拢?还是另有用意?
他快步走向工地入口处。果然,一队由十余名精悍武士护卫的车马已停在工地外围的平地上。
为首的是一辆装饰虽不奢华但用料考究、工艺精良的轺车,车帘微动,显是有人端坐其中。武士们皆身着黑色劲装,腰佩青铜剑,目光锐利,气势迫人,一看便知是相邦府的私兵护卫。
工地上的喧嚣似乎都为这突如其来的贵客静了静,许多民夫停下了手中的活计,好奇又敬畏地望向那队车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