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凑近纪嫣,一字一顿地分析道:“姐姐,你我皆知夫君是何等人物。这‘分桃之癖’的脏水,泼到旁人身上或许是灭顶之灾,但泼到他身上,却未必。
其一,此事荒诞不经,难以查证,只会沦为坊间猎奇的流言蜚语。其二,亦是最要紧的一点,”她凑近纪嫣,一字一顿地说道,“用一个弥天大谎,去掩盖一个致命的真相。你说,是‘好男风’的流言棘手,还是‘冒名顶替、欺君罔上’的死罪更可怕?”
纪嫣的身体微微一颤,背心已然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。此刻,她才算真正洞悉了眼前这个女子的可畏之处。
夫君的嘱托言犹在耳,他曾告诫自己,张市已知晓她“胞妹代嫁”的“实情”,让自己务必将此“错”就错,以安其心,并借此观察其动向。她原以为,这张市会以此为把柄,在后院与自己争权夺利,处处掣肘。
万万未曾料到,张市竟能反其道而行之,以这个被夫君刻意误导的“真相”为基石,凭空构筑起一座更为荒诞、却也更为坚固的壁垒:用“分桃之癖”的弥天大谎,去彻底掩盖“欺君罔上”的灭族死罪。
这女子的胸中,竟藏着万千沟壑。
她望着张市,张市那双清亮的眼眸中透出的不再是身为侍妾的温顺,而是一种近乎于谋士的锐利与决绝。
纪嫣心中那份因身份之秘而生的惶恐,在这一刻,竟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,既有对张市手段的惊佩,更有对那位能驾驭此等烈马的夫君,生出的一种近乎于战栗的敬畏。
张市微微一笑,语气温和了些,安抚道:“姐姐放心,此事我已思虑周全。背后之人得了这个‘把柄’,定会如获至宝,暂时不会再深究其他。
而夫君那边,待风声传到他耳中,他自会明白我的用意。你我如今要做的,便是继续演好这出戏。”
她顿了顿,眼神变得幽深:“这李府的后院,亦是一个战场。我们,须得替夫君守好。”
纪嫣重重地点了点头,看向张市的眼神,已然从最初的提防与揣度,变为了此刻的信赖与依靠。
李府后院的机心终究只是天下棋局上微不足道的一角。
真正的风暴,正在相邦府的书房内酝酿。
墙上,还是悬着那幅周公负成王图。画中,周公旦目光深远,似乎嘴角噙着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