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凑近一步,压低声音,话语里带着几分亲近:
“还请军正看在长安君与夏太后的面上,将此事……大事化小。毕竟,不能为了两个已死的魏人,寒了前方将士们的心啊。”
李斯静静地听着,脸上毫无波澜,他终于开口,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:
“《考功格》开篇即明:法不容情,令行禁止。若今日为‘士气’可破例,明日是否为‘权贵’可枉法?长此以往,我大秦之法,与山匪之规,何异?”
樊於期的笑容僵在脸上。
“李军正这是要为一条死规矩,与全军的将士为难?”
他的声音冷了下来,
“将士们不懂那些大道理,只认功勋爵位。若军正执意严惩,怕只怕……军心浮动,于战不利。”
言罢,他深深一揖,转身离去。
帐内,只剩下李斯一人,以及那盏在夜风中微微摇曳的烛火。
“军心浮动……”李斯咀嚼着这四个字,眉头紧锁。
他的现代灵魂在呐喊:程序正义是法治的基石,一旦动摇,万劫不复。杀了那个百将,严惩验首吏,这是唯一正确的做法。
可这具身体所处的现实却在冷酷地提醒他:
这是战国,人命如草芥,政治妥协才是生存之道。
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“程序”,彻底得罪夏太后与长安君,甚至冒着兵卒哗变的风险,值得吗?
杀了百将,是能稳固军心,还是会坐实他“严苛残忍”之名,给樊於期之流煽动士卒的口实?
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。试图改变一个时代,原来竟是如此沉重。
就在这时,帐帘被轻轻掀开,魏滢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走了进来。她看到李斯紧锁的眉头和凝重的神色,将汤碗放下,柔声问道:“先生,是遇上烦心事了吗?”
李斯抬头,看到她清澈干净的眼眸,那眼神仿佛能洗涤人心的尘埃。他苦笑一下,摆了摆手:“一些军务上的两难之事。”
魏滢没有追问细节,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斯,用一种极为认真的语气说:
“阿滢见识少,不懂军国大事,也不知何为对错。但是,阿滢觉得,无论多难的事,只要……只要顺着自己的本心去做,那就不会错。因为本心,是骗不了人的。”
“顺着本心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