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宥泽将她扶起,半扶半抱地带向自己的马车。那辆马车并不华丽,却足够温暖坚固。他将她安置在铺着厚厚毛毯的车厢里,又递给她一个温热的皮囊,里面是散发着奶香的羊奶。
“喝点,暖暖身子。”他的声音依旧很轻,带着一丝局促,似乎不太习惯与人如此亲近。
兰乔曦捧着温热的皮囊,小口啜饮着。浓郁的奶香和暖流顺着喉咙滑下,温暖了她几乎冻僵的四肢百骸。她看着他坐在对面,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,浅褐色的眼眸清澈而干净,像北地未被污染的湖泊。他身上没有北绒人惯有的膻味和暴戾,反而有一种淡淡的、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清冽气息。
“为什么……救我?”她的声音嘶哑干涩。
顾宥泽沉默了一下,长长的睫毛垂落,掩盖了眼中的复杂情绪。他看向车窗外茫茫的风雪,低声道:“我见过你。在……大梁的帝都。” 他没有说具体何时何地,但兰乔曦能感觉到,那或许是很久以前,在他还饱受欺凌、如同尘埃般卑微的时候。他看到了她,如同看到云端遥不可及的明月。
“我也……讨厌他们的所作所为。”他补充了一句,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恨意。这恨意,不仅是对那些欺辱俘虏的士兵,更是对那些曾经将他踩在脚下、肆意羞辱他的北绒贵族。
兰乔曦没有再问。她闭上眼,靠在柔软温暖的毛毯里。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温暖,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。在这个北绒“娘娘腔”王子的马车里,在这个充满敌意的异族之地,她竟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……安全。
顾宥泽的庇护,让兰乔曦在北绒王庭艰难的环境中获得了一隅喘息之地。她被安置在顾宥泽简陋的帐篷附近,名义上是他的“侍女”,实则受他庇护,远离了其他俘虏的悲惨命运。
顾宥泽的处境比兰乔曦想象的更为艰难。他是老王与一个被掳来的中原舞姬所生,舞姬早逝,他自小在北绒王庭中便如同透明人。俊秀阴柔的长相、不够强壮的体魄、一半的中原血脉,都成了他被歧视和欺辱的原罪。王兄们视他为耻辱,动辄打骂;贵族子弟更是以戏弄他为乐,“娘娘腔”的绰号如影随形。他的帐篷在王庭最偏僻的角落,资源匮乏,连得力的仆从都没有。
然而,兰乔曦的到来,仿佛给这潭死水注入了微澜。她默默帮他整理破旧的帐篷,用有限的食材变着花样做出可口的食物(尽管北绒的饮食让她很不适应),在他被王兄刁难后默默递上温热的奶茶和干净的布巾。她不善言辞,但那无声的关怀和陪伴,如同寒冬里微弱的炭火,温暖着顾宥泽冰冷孤寂的心。
顾宥泽也尽己所能地保护着她。他教她简单的北绒语,带她认识草原上有用的草药,在她因思念故国和亲人默默垂泪时,笨拙地递上粗糙的手帕,陪她坐在帐篷外看草原辽阔的星空。他看她的眼神,清澈而专注,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和日渐加深的情愫。这份情愫,纯粹得不掺杂任何权力与算计,是兰乔曦在任安宰身上从未感受过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