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劫鲸号”犁开冻海漂流的碎冰山,船头撞角排开涌动的幽蓝浮冰,破冰船粗犷的引擎声在死寂的冰海里搅出沉闷回音。郑舵主疤脸冻得通红,裹紧熊皮,死死盯着船头破浪仪上一道歪扭的青紫色光痕——那是从冻海极深处泄露出来的一丝微弱“木气”,劫余商盟倾覆前埋下的最后标记,直指神尸腹地“万朽腐沼”所在的方位。
“当家,裴爷这身子……”管事老许凑过来,声音压得极低,眼神瞟向船中舱甲板。那里支起个简陋避风的冰晶棚子,底下就一张厚毡子垫着。裴渺瘫在那,胸口那片厚霜已凝结得如同一块半透明的玄冰罩子,牢牢封住焦洞。冰罩子底下,一点幽蓝冰星死寂地亮着,冰星周围却爬满了细密、不断侵蚀冰层的青黑色毒纹,冰星最核心处,那点墨色的劫火灰烬躁动得越发明显,隔着厚冰都能感觉到那股焚灭的燥意,冰面内壁已被烫出蛛网般的细纹。
青鼎侍裹着厚棉袄蜷在边上,烂糊的半边身子被商船药师敷满了腐毒逼出的深绿药膏,看着像发了霉的烂冬瓜,药味混着硫磺臭熏得人发晕。她眼皮半耷拉着,时不时拿根短木杖敲敲冰罩子,“硬得跟老龟壳,敲不烂填不进,憋死老娘了。” 那幽蓝冰星的搏动每滞涩一下,她敲杖子的力道就重一分。
月织姬坐在裴渺另一侧,焦黑的左臂被纱布包成了冻僵的棒槌,纱布外头还裹着一层薄冰壳子,丝丝寒气从冰壳下钻出。一枚鸽卵大小、散发着精纯寒气的霜髓晶被她紧紧握在没受伤的右手手心,寒气源源不断注入臂膀,压制着蚀骨的霜脉反噬。她的目光死死盯住裴渺被封住的胸口,冰罩子上每一道细纹、每一丝青黑毒线的蔓延都映在她瞳孔里,冰冷的脸上看不出情绪,只有那捏紧霜髓晶的指关节,白得泛青。
“当心!前面不对头!”船头了望塔上水手的尖啸刺破了沉闷。
海天交接处,不再是冻海那种刺目的白和幽深的蓝。水面上,浮冰被一种浓稠、发绿的粘液粘连成片,像一块块巨大的绿色腐肉漂浮着。水色也变了,墨绿发沉,混杂着大量深褐色的腐烂水藻和说不清是死鱼还是别的什么碎渣子。空气黏腻腻的,一股子沤烂了千年沼泽的死气,混杂着朽木和腥苦的药渣子味儿,直往人鼻子里钻,恶心得人脑仁发晕。灰绿色的毒瘴像厚厚的烂棉被,从水面往天上盖,把天光都染成了病恹恹的绿灰色。
劫鲸号犁开粘稠发绿的海水,船身竟发出“滋啦滋啦”被轻微腐蚀的细响!绿色的水沫溅上钢铁船身,腾起细微的白烟!
“瘴毒开始蚀船了!”老许声音发紧,“龙骨防护阵全开!”
嗡——
一层淡金色的半透明光幕从船底升起,勉强包裹住船身。污绿的海水撞在光幕上,“嗤嗤”作响,腾起大股焦臭的白烟,光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!
“当家的!是万朽腐沼的‘烂木瘴’!吸进去烂肺腑!蚀骨船的铁板都顶不住多久!”郑舵主吼着,嗓子都变了调。他指着远方那片浓得化不开、遮蔽一切的绿瘴雾海深处——就在瘴雾翻涌的尽头,模模糊糊显出一片庞大无匹、散发着腐朽死气的墨绿色大陆阴影!那根本不是岛屿,更像神尸腹腔深处腐烂到流脓的巨硕肝脏!岸边浸泡在粘稠绿水里的“陆地”,根本就是无数腐烂扭曲的粗壮藤蔓和朽木块交织成的烂泥滩!更骇人的是,岸边浅水区域,无数如同巨蟒、长满脓疱瘤块的腐烂藤蔓,正破开绿油油的水面,缓缓蠕动缠绕着几艘已大半没入水面的破烂船只骸骨!其中一艘残骸破损的旗帜一角,赫然是劫余盟的标志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