炸开的泥点子噼里啪啦砸在石头棱子上,跟爆了锅炒豆子似的。灰红交杂的光晃得人头昏眼花,好半天才散干净。泥滩上那股催命的地动劲总算消停了,黑水坑里的“肺叶子”咕噜了两下,又慢慢沉回烂泥里,只剩些墨绿气沫子还在水面漂。
青鼎侍抹了把脸,甩掉糊在眼皮上的泥浆渣子。她半边身子还靠在冷冰冰的石头根上,肩膀窟窿里的毒跟骨头里的冰碴子搅和,疼得眼前发花。扭头一瞅——
裴仞和月织姬俩人就瘫在她脚边那洼浑泥汤子里。裴仞的破皮袄敞着,胸口那片糊窝窝头的泥渣子崩飞了,露出底下焦黑卷边的烂肉皮,那个嵌在心口的泥疙瘩窝窝头倒是还在,只是比先前更塌瘪了一圈,窝窝头中间那点浑浊的泥珠子也暗沉沉的不动弹,像颗蒙了厚灰的死鱼眼。
月织姬比他还惨点。人歪在裴仞边上,半边冻僵的脸埋在黄泥浆里。刚才抓晶棱的右手废得不成样,手心豁开的窟窿能看到发黑发灰的骨头渣子,冻伤的黑紫色皮肉下透出尸毒渗骨的墨绿纹路。左胳膊那点冻伤的烂皮肉反而没再往外渗寒气血珠子,就是冻得发青发硬,像块冰坨子。
青鼎侍烂嘴想刻薄两句,还没出声,旁边一直守着的那泥猴子——络腮胡的兄弟“麻杆儿”先吸着冷气说话了:“当…当家的好像…有点气儿了?” 他指头离月织姬鼻孔有老远,怕那冰碴子冻掉指头尖儿,但人胸口确实还在微弱的起伏。
青鼎侍没吭声,烧糊的眼珠子扫过裴仞搭在泥水里的那只手——黑漆麻乌,指头焦枯得跟冬天里烧剩的柴火棍子一样。
风打着旋儿从石头缝里钻过来,刮起一片腥冷的水腥味。月织姬蜷在冷泥里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,冻僵的手指头在泥水窝里下意识往前蹭了蹭。那蹭得慢,蹭得几乎看不见,可指尖尖就那样一寸寸挪向了裴仞同样摊在泥里、同样冰冷僵硬的左手。
两片冻硬的指尖眼看就要挨上——
就在那点冰凉将要贴到冰凉的前一瞬,青鼎侍烂爪子猛地一伸!一把攥住了月织姬冻伤的腕子往后扯!
“啧!俩冻挺了的冰坨子还想搂着焐热咋的?”她嗓子嘶哑,“不怕他那冰灶心窟窿把你那点寒星渣子抽干了?!”话是冲月织姬吼的,可烧糊的眼角瞥着裴仞胸口那死气沉沉的泥疙瘩窝窝头,里头那丝暗红早就缩得瞧不见了。她心里门儿清:这烂炉膛瘪得连火星沫子都没了,抽个屁!
月织姬被她扯得身子往后一仰,歪着倒在络腮胡腿边的泥窝里。冻僵的手指骨在泥水里划出一道浅沟。她没睁眼,嘴角冻僵的肌肉却极其轻微地抽了那么一丝丝。扯她的青鼎侍还攥着她腕子没松,一股钻心的冰痛顺着冻裂的皮肤麻酥酥地往骨头里爬,冻得她废了的胳膊都跟着痉挛了一下。
青鼎侍也觉出自己手劲太大了。刚想松点,眼角余光扫见旁边的麻杆儿突然脸色惨白,指着远处的黑泥坑结巴:“…鼓…鼓包了!” 几丈开外那片墨绿死水滩上,浑浊的泥浆眼瞅着鼓起了几个大包,“噗噗”往外冒着暗黄色的沼气!污浊的烂泥浆表面,刚才被那腐毒晶棱砸烂又冻结的冰渣泥层,“咔嚓嚓”裂开几道深缝,黑臭的热气裹着绿惨惨的荧光虫卵直往上涌!
“烂肠子又熬出毒汤了!”青鼎侍脑子里的警钟“当当”狂响!刚才炸裂的混沌光把坑底的陈年尸毒又搅活了!那毒汤熬出来的气,光闻一口都能烂肺!这破石棱子底下根本不是庇护所,是等死的烂炖锅!
“跑!往那边干地撤!”她拖着麻杆儿就朝斜前方一片泥浆明显厚实凝固的泥岗子指!络腮胡二话不说,捞起昏沉的月织姬就往肩上扛!裴仞没人顾得上拖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