屯子里的狗还在疯了似的叫,但那声音被厚厚的土墙和浓重的黑暗隔开了一层,变得遥远而模糊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,静得能听见自己太阳穴里血液“突突”跳动的声音,像面小鼓在拼命敲。夜风贴着地皮卷过来,带着山林深处特有的、潮湿腐朽的泥土和烂树叶的味道,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……骚臭气。栓柱的心猛地一抽,这味道他记得,就在那顶红纸轿子消失的地方!
他不敢走大路,弓着身子,像只受惊的狸猫,沿着屯子最外围那些歪歪扭扭的篱笆根底下潜行。土路冻得梆硬,脚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。他专挑那些牲口踩出来的、覆盖着厚厚枯草的小道,每一步都踩得又轻又软。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片吞噬了所有光线的巨大黑影——后山的老林子。它像一头蛰伏的巨兽,沉默地蹲踞在夜色尽头,散发出无声的、令人心悸的威胁。
越是靠近林子,那股子骚臭味就越发浓烈刺鼻,熏得他脑仁发胀。栓柱摸到林子边缘那棵歪脖子老榆树——他和小石头夏天常爬上去掏鸟窝的地方。他停下来,背靠着粗糙冰冷的树皮,大口喘着气。肺里火辣辣的,喉咙干得发紧。怀里那半块冰冷的玉米饼子此刻像个烙铁,提醒着他此行的目的。他狠狠咽了口唾沫,再次抬起头,目光穿透稀疏的枯枝,死死锁定了林子深处那棵最为显眼、也最为阴森的庞然大物——老槐树。它巨大的、扭曲的黑色轮廓,在黯淡的星辉下如同一个张牙舞爪的鬼影。
小石头,就在那树根底下!
一股混杂着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狠劲儿猛地冲上脑门。栓柱不再犹豫,矮身钻进了老林子。
林子里的黑暗是活的。它像粘稠的墨汁,劈头盖脸地裹上来,沉重地压在眼皮上、肩膀上。白天里熟悉的树木此刻都变了模样,枝桠扭曲伸展,如同无数鬼魅伸出的枯瘦手臂,随时会扼住他的喉咙。脚下是厚厚的、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落叶层,踩上去软绵绵的,发出“噗嗤、噗嗤”的闷响,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腐肉上。那腐烂的、潮湿的土腥气混杂着浓烈的黄鼠狼骚臭,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,直往鼻孔里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