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明德的毛笔顿住,并未抬头,眼皮懒洋洋地掀开一条更宽些的缝,浑浊的目光从账簿边缘溜过来,黏在叶枫洗得发白的粗布旧衣上,那目光带着久居高位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,如同打量一件蒙尘的旧物。
“嗯?” 鼻腔里哼出的一个单音,又冷又钝,带着湿木头般的腐朽气息。
“我……”叶枫喉头滚动了一下,清晨的凉意仿佛还凝在指尖,他努力稳住声线,“我昨夜……觉醒了灵脉。”
“哦?”叶明德终于彻底抬起了眼皮。那下垂的眼皮向上掀开,露出后面浑浊而锐利的瞳仁,像打磨过却蒙尘的旧玻璃珠。
他搁下笔,枯瘦的手指交叠着搁在油腻发亮的乌木柜台上,身体微微前倾,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,使得法令纹深如刀刻。“叶家旁系子弟叶枫?”
他的声音不高不低,却像冰水渗入叶枫的耳膜。那“旁系子弟”四个字,被他念得格外清晰,带着一种天然的分量,沉甸甸地压下来。
“是我。”叶枫迎着他的目光,脊背挺得笔直。
“呵,”一声极轻的嗤笑从叶明德干瘪的嘴角逸出,他上下扫视着叶枫,那眼神如同在估量一件久未清理、价值可疑的库房旧物,“倒是稀罕。行吧,族规如此,该走的过场,省不得。”他慢吞吞地站起身,佝偻的背脊使得他站起时更像一根被压弯又勉强弹起的枯竹。他从柜台下摸索了一阵,拖出一个蒙尘的陈旧木匣。打开,里面是一块巴掌大小、色泽黯淡的灰色石头,表面刻着几道模糊的符纹。
“手,按上去。”叶明德用下巴点了点那石头,语气如同吩咐仆役擦拭积灰的窗棂。
叶枫依言上前,伸出右手,掌心微微沁汗。他屏住呼吸,手指有些发颤地覆盖在那冰冷的灰石表面。
触手冰凉粗糙,像一块河滩上沉寂千年的顽石。就在他掌心完全贴合石面的刹那——
嗡!
极其微弱、近乎错觉的一声轻鸣。灰色石头内部,像是被投入了一粒微尘,极其艰难、极其缓慢地,从最核心处晕开一丝比烛焰还要暗淡浑浊的灰白色光晕。
那光晕是如此微弱,如此浅薄,仿佛随时会被堂内黯淡的光线吞没。
它只极其吝啬地占据了石头中心不到十分之一的区域,光芒晦暗不明,如同行将熄灭的残烛余烬,挣扎着,却无法照亮自身分毫。
“嗤——”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瞬间撕裂了堂内凝滞的空气。叶明德嘴角那点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彻底变成了浓重的讥诮,下垂的眼皮几乎要翻到天上去,浑浊的眼底满是“果然如此”的了然和毫不掩饰的轻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