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万七千元本金化作的2900本认购证,如同沉甸甸的筹码,堆在静安区一栋老式石库门二楼临时租下的狭小房间里。空气中弥漫着新刷劣质油漆的刺鼻味、旧家具的霉味,以及一种更浓烈的东西——金钱的味道,混杂着草根崛起特有的、带着铁锈和汗水的亢奋。
陈卫国额角的纱布已换成更小的创可贴,但手臂依旧吊着绷带。他指挥着两个新加入的、面相憨厚却眼神精明的兄弟(阿强和阿福),小心翼翼地将成捆的认购证分门别类,按照林默的要求,对应着收购来的近两百张身份证信息,进行初步登记造册。笨重的铁皮文件柜被塞得满满当当,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“娘的,这玩意儿看着就心跳!”陈卫国拿起一本印着烫金“1992年上海股票认购证”字样的册子,粗糙的纸张摩擦着他的指腹,“三十块一本,买的时候跟买废纸似的,现在…嘿!”他咧开嘴,露出带着烟渍的牙,笑容里有种劫后余生又赌赢了大注的狂放。
林默没有参与整理。他独自占据着房间里唯一一张相对完好的旧书桌。桌上没有账簿,只有那冰冷沉重的紫檀算盘。算盘旁边,摊开着一本崭新的硬皮笔记本,扉页上用钢笔力透纸背地写着两个大字:**模型**。
窗外,是1992年初春的上海。梧桐树的新芽尚未吐露,灰蒙蒙的天空下,城市如同一个巨大的、正在加速运转的引擎,发出低沉而充满躁动的轰鸣。认购证掀起的滔天巨浪已经席卷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,报纸连篇累牍地报道着“排队奇观”、“一夜暴富的神话”、“疯狂的纸片”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财富渴望。
风暴的中心,林默却像一块礁石。他的目光穿透窗棂,投向远方,焦点却不在具体的景物上。他在“听”。
不是用耳朵听。是怀中的算盘,那冰冷的木质核心深处,正传来一种持续的、极其细微的、如同电子脉冲般的“嗡鸣”。这嗡鸣不同于以往指引方向或推演概率时的爆发,而是一种持续的、带着明确指向性的**渴求**。
它在渴求信息。更庞大、更精确、更实时的信息流!
认购证的数据是静态的、有限的。八万七千元,2900本,200张身份证…这些数字早已被算盘内部的幽光符号解析、拆解、重组,化作了推演延中实业中签概率的基石。推演已经完成,最优策略已然定下。但算盘并未满足,它像一个刚刚睁眼看世界的贪婪婴儿,感知到了这个时代金融脉搏的微弱跳动,并本能地想要吞噬更多——关于市场本身的跳动!
营业部!
只有那里,才是信息的源头,是金融活水的第一线!那里有跳动的价格、汹涌的人潮、原始的贪婪与恐惧…那里有算盘进化所需的“养料”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