诊室里,两块青灰色的雷峰塔瓦当在乌木诊案上静静相对。徐涛掌心的碎片散发着微弱的暗金流光,与张半帖那块完整瓦当之间,仿佛有无形的丝线牵引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而古老的共鸣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“钥…钥匙?”徐涛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,他死死盯着张半帖,“什么旧门?我爷爷…徐根宝?他…他不是病死的吗?”奶奶偶尔提起爷爷,总是含糊其辞,只说是早年积劳成疾,没熬过去。
张半帖没有立刻回答。他缓缓坐回圈椅,目光落在两块瓦当上,那清亮锐利的眼神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层历史的尘埃,变得浑浊而遥远。诊室里浓郁的药香也压不住那从时光深处弥漫开来的血腥气。
“病死?”张半帖的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疲惫,“也对,也不对。他是‘心’病死的,被逼死的。”
他抬起眼,看向徐涛,那眼神里的悲悯几乎要将徐涛淹没:“你爷爷徐根宝,当年在河坊街尾巴上,开过一家小面馆,铺面不大,就叫‘徐记’。他别的本事没有,就一碗‘虾爆鳝面’,做得…啧,那是真地道!”
张半帖的杭普话里,罕见地带上了一丝追忆的赞叹,但随即被更深的阴霾覆盖。
“那时候,奎元馆还是他李阿炳的师傅掌勺,李阿炳只是个打下手的学徒。你爷爷的‘徐记’虽小,但靠的就是这碗祖传的好面,街坊四邻都爱去,生意也算红火。李阿炳的师傅,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,见不得别家面馆比他奎元馆的面好,尤其是…这虾爆鳝面,本就是奎元馆的招牌。”
徐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。他隐约猜到了什么,却又不敢相信。
“后来呢?”他嘶哑地问,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窄榻的边缘。
“后来?”张半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,“后来就是老套的戏码了。明的暗的,挤兑打压。说徐记的鳝鱼不新鲜,面汤里加了不该加的东西…风言风语传得满街都是。你爷爷性子耿直,受不得这份腌臜气,跟李阿炳的师傅当街吵过好几次,差点动了手。再后来…奎元馆仗着名气大,路子野,硬是使了手段,断了你爷爷的鳝鱼和河虾的进货路子!还放出话去,谁要是敢卖好料给徐记,就是跟奎元馆过不去!”
张半帖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如刀,割开尘封的往事,露出里面淋漓的血肉。
“你爷爷没了顶好的新鲜河鲜,那碗面的魂儿就丢了!生意一落千丈,门可罗雀。他憋着一股气,自己天不亮就去城外的河汊子里摸鱼抓虾,想重振旗鼓…结果…”张半帖的声音顿住了,带着一种沉重的叹息,“…一个寒冬腊月的早晨,被人发现倒在离城十几里外的河滩上,浑身湿透,手里还死死攥着半篓子冻僵的小杂鱼…人…早就冻硬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