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云龙重新坐下,黑暗中传来他摸索的声音。他撕下自己衣襟相对干净的内衬,摸索着,笨拙地缠在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上。每一次触碰都带来钻心的疼痛,但他咬紧牙关,一声不吭。缠好手,他又摸索着解开腰间的武装带,将仅剩的一颗驳壳枪子弹退出来,在指尖摩挲了一下,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清醒,然后,他珍而重之地将这颗孤零零的子弹重新压入枪膛,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在寂静的洞穴里格外清晰。
这声音仿佛是一个信号。黑暗中,压抑的抽泣声彻底消失了。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,和一种无形的、如同绷紧的弓弦般的意志力在弥漫。二嘎捣草根的动作更用力了,尽管那草根苦涩难咽,气味刺鼻。卫生员小心翼翼地接过捣烂的草泥,摸索着敷在柱子最严重的伤口上。老程抱着枪,靠坐在洞口附近的阴影里,仅剩的眼睛死死盯着外面那片深沉的黑暗,耳朵捕捉着风声、水声之外任何一丝可疑的动静。老孙则抱着他的步枪,将五发黄澄澄的子弹在掌心数了又数,然后一颗颗压入弹仓。
李云龙靠回冰冷的石壁,闭上眼睛。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疼痛和疲惫,但大脑却在高速运转。他在黑暗中复盘着这一路的遭遇:鬼子的追击路线、装甲车的引擎声、一线天地形的特点…他在赌!赌鬼子被老孙最后那两发掷弹筒震慑住了,不敢贸然下崖底搜索!赌这溶洞足够隐蔽,能让他们熬过这最危险的黑夜!赌这条咆哮的暗河下游,真的有一线生机!
时间,在极度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。洞外的河水咆哮声似乎成了永恒的背景音。饥饿、寒冷、伤痛如同跗骨之蛆,不断消磨着残存的体力。柱子偶尔发出一两声微弱痛苦的呻吟,揪着所有人的心。卫生员隔段时间就去探探他的鼻息和脉搏,每一次都紧张得手心冒汗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个时辰,也许是几个时辰。洞口那片深沉的黑暗,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变化。不再是纯粹的墨黑,隐约透出一种极深的、带着水汽的灰蓝色。天快亮了!
就在这黎明前最黑暗、最寂静的时刻。
“嘘——!”一直守在洞口阴影里的老程,突然发出了一个极其轻微、却如同惊雷般的警示音!
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!连柱子微弱的呻吟都似乎停滞了。
老程的身体绷得像块石头,独眼死死盯着洞口斜上方,耳朵几乎竖了起来。
哗啦…哗啦啦…
一阵极其轻微、不同于河水奔腾的碎石滚落声,断断续续地从洞口上方传来!接着,是隐约的、压低的日语交谈声!还有…绳索摩擦岩石的“沙沙”声!
鬼子!他们真的在尝试下崖底!而且就在他们头顶不远的地方!
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上每个人的头顶!最后的藏身地,暴露了?!
老程那声短促的“嘘——!”,像根冰锥,瞬间扎透了洞穴里仅存的温热。所有人都僵住了,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,仿佛一丝气流都会引来头顶死神的镰刀。黑暗中,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的声音,和洞外河水永恒的咆哮。
哗啦…哗啦啦…
碎石滚落的声音更清晰了,夹杂着绳索紧绷摩擦岩壁的“沙沙”声,还有压得极低、却因洞壁反射而显得格外瘆人的日语交谈:
“小心…下面…可能有…”
“绳子…再放一段…”
鬼子!就在他们头顶上方!距离近得几乎能闻到那股子机油和汗臭混合的恶心气味!他们正在索降,目标直指这个最后的藏身洞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