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扫到自己的座位时脚步停顿了一下,目光与林昭交汇,又迅速垂下去翻看笔记本。
林昭注意到她右手食指上有一层薄薄的茧——那是长期握锄头留下的痕迹,也是她写了三百多份调研报告的勋章。
“今天我们不聊政策文件。”林昭按下投影遥控器,《基层破局百案》的封面在白色幕布上展开,“聊点实在的:怎样才能让群众说的‘我要吃饭’,传到我们耳朵里不是‘我要补偿’?”
方砚秋是第四个发言的。
她起身时椅子轻轻作响,脊背挺得像田垄边的青竹:“三年前,我镇试行‘经营损失补偿’,测算模型是我们带着大学生村官,蹲在菜市场问了五百个商户才得出的。”她打开自己的U盘,数据图表在幕布上铺开时,林昭的后颈突然发烫——那些折线图的起伏,与系统“政策推演”给出的最优解重合度高达91.7%。
“这不是当年开发区被否决的方案吗?”后排有人小声嘀咕。
林昭装作整理钢笔,在笔记本上写下“方砚秋—可托重担”,墨迹晕开成一个小团,像一片待发的嫩芽。
中午十二点,区委食堂里飘着糖醋排骨的香味。
林昭端着餐盘刚坐下,周砚清的蓝布包就擦过他的手肘。
她的指甲盖泛着月牙白,像是刚洗过手的样子:“组织部今天开始‘回访谈话’,问我们最近有没有参加‘非正式学习小组’。”她的声音压得比餐勺碰碗的动静还小。
林昭夹起一块排骨,骨头在齿间发出轻微的声响:“柳砚秋说有人查到读书会的签到表了?”
周砚清的睫毛颤动了一下,目光扫过他手边的不锈钢餐盒——那是沈清欢今早塞给他的,里面装着她亲手熬的红豆粥。
“党校机房的访问记录显示,有人调阅了三个月前的签到表。”
林昭把餐盘往旁边推了推,桌缝里的U盘随着动作滑出了半寸。
他用筷子蘸了点醋,在桌面上画了一道线:“告诉他们,所有学习内容都来自市府办新发的《基层治理参考案例库》。”醋线很快蒸发,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白色痕迹,“苏律师昨晚刚把案例库伪装成内部培训系统自动推送,来源可查。”
周砚清的手指在桌下碰了碰U盘,又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。
她起身时,蓝布包的带子勾住了椅子,“哗啦”一声响。
食堂里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过来,林昭却低头舀粥,碗里的红豆沉下去又浮起来,像一颗跳动的心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