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还裹着青灰色的天空,林昭的黑色轿车碾过石井村的泥路,车轮溅起的水花在车灯前划出银线。
副驾驶座上摊着沈清欢连夜整理的产业数据,“97%家庭依赖手工作坊”的红批注刺得他眼皮发沉——系统“民生压力监测”凌晨两点的警报声还在耳边响着,像根细针直扎后颈。
村口公告栏的铁皮在晨风中哐当作响。
林昭踩下刹车,车门刚推开,腐泥混合着湿竹篾的气味便涌进来。
他弯腰凑近公告栏,“市环保局”的红章在晨雾里泛着冷光,“取缔无证排放作坊”的措辞比去年冬天的雪还硬。
“日子怎么过?”
蹲在门槛上的老人把旱烟杆在青石板上磕了磕,火星子溅进泥里。
林昭蹲下身时,裤脚沾了块泥,却半点没在意——老人的手正摊在他眼前,手背的裂口像被刀割过的老树皮,指节因常年编竹篾蜷成了钩状。
系统的蓝光在视网膜上跳动,“职业性劳损三级,情绪值:绝望边缘”的标注让他喉头发紧。
“手停了,饭就没了。”老人的烟杆抖了抖,烟灰簌簌落在开裂的手背上,“昨天三崽家的小孙女生病,连二十块的退烧药都拿不出……”
林昭摸出手机要拍照,镜头里突然映出阮棠的淡蓝旗袍角。
“这不是治理,是窒息。”虚拟助手的声音比平时轻,发簪上的玉坠晃得很慢,“民生指数跌破临界值时,系统检测到环保局近三个月收到过三笔来自‘蓝天环保设备公司’的转账。”
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住。
二十年前父亲笔记本里夹着的拆迁户血书,突然在记忆里翻涌——那时老林也是这样蹲在泥地里,听着同样的“手停饭没”。
“林主任?”
脆生生的童声惊得林昭抬头。
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抱着个缺了口的陶碗站在巷口,碗里盛着半块冷掉的玉米饼。
她身后,石井村小学的铁门正吱呀作响,门内传来孩子们参差不齐的朗读声:“读——书——改——变——命——运——”
那字迹他太熟了。
1998年的笔记本里,夹着张老照片:穿蓝布衫的年轻干部站在土坯房前,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有力的痕迹。
此刻黑板上的字与照片重叠,粉笔灰落在林昭肩头,像父亲当年拍他脑袋时的温度。
讲台上的女教师转身时,发梢扫过“读书改变命运”的“运”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