旁听席炸开了锅。
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冲上台要抢话筒,被安保架住时吼得嗓子劈了:“周立群他爹当年请我们喝酒,说改制后人人当股东!结果呢?我老婆癌症没钱治,他儿子在新加坡住别墅!”
林昭按住桌沿。
他能感觉到掌心的温度透过文件纸渗进去,像要把那些谎言都烫穿。
余光瞥见柳知秋攥着个蓝布包走上发言台,布包边角磨得发亮,是十年信访磨出来的茧。
“我是柳知秋。”她的声音带着砂纸擦过铁皮的哑,“1998年棉纺厂下岗女工,编号0734。”她翻开布包,露出本厚得像砖块的《信访日志》,“这是我父亲唐小根的,他记了十八年——哪天去了信访局,哪天被劝返,哪天吃了闭门羹。”
纸页翻动的声音像雨打在旧屋檐。
林昭看见她翻到最后一页,墨迹已经晕开,却依然能辨认出:“1999年3月12日,陈国富上吊。工资条在儿子书包里,写着‘别让老师知道你爸是懒人’。”
全场寂静。
有人低头啜泣,有人攥着拳头砸膝盖,有个老太太突然颤巍巍站起来:“我儿子王强,2002年冬天在工地摔断腿,赔偿金被说成‘改制遗留问题’,拖到现在……”
林昭的喉结动了动。
他想起昨夜苏绾发来的名单:二十三年间,棉纺厂下岗工人中,因病致贫67人,意外致残23人,非正常死亡11人。
名单最后有行小字:林正雄(林昭父亲),2003年因“阻碍改制”被停职,2005年病逝于出租屋。
中午十二点零七分,听证厅外的梧桐树下。
唐小舟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。
这个总在信访局角落低头记笔记的年轻人,此刻眼眶红得像浸了血。
他把一个旧书包往林昭怀里一塞,转身就走,鞋跟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急促的鼓点。
书包带磨得发毛,边角沾着洗不净的蓝墨水。
林昭蹲下来打开,首先掉出的是张泛黄的数学试卷,分数栏写着“98”,批语是歪歪扭扭的钢笔字:“小宇,你爸很为你骄傲。”他认得这字迹——陈国富的,和信访局存档的工资条笔迹一模一样。
“小宇是他儿子。”柳知秋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,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当年陈叔走后,孩子被亲戚收养,后来考上了师范大学……前几天给我发消息,说想把爸爸的东西交给调查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