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瓷茶盏腾起的白雾裹着冷意,扑在我发烫的眼眶上。
温庭筠鬓角的白发在雾中若隐若现,比去年更添几分萧索,像极了终南山巅终年不化的雪,每看一眼,都刺得我心口发疼。
他修长的手指握着茶盖,动作迟缓地拨弄着浮沫,仿佛那些沉浮的茶沫,是我们纠缠两世都理不清的命数。
“平康坊那日,你驳斥李学士‘女子无才便是德’,可记得他如何回?”他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岁月深处飘来,带着浓重的沧桑。
我下意识摩挲着玉佩绳结,粗麻线里藏着的半片风干桃花硌着指尖。
齿痕依然清晰,那是前世我咬下花瓣藏在发间时留下的,如今隔着两世光阴,竟还带着当时的温度,烫得我鼻间泛酸。
“他说‘既为才女,当如璇玑星,虽孤悬天幕,终有银河相衬’。”
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,仿佛随时会被这茶香氤氲的雾气吹散。
温庭筠转动着茶盏,杯沿那道缠着金线的缺口正对我。
那是去年我失手摔碎后,他用金缮修补的。
记得当时瓷片散落满地,我蹲在地上慌乱捡拾,锋利的瓷边划破指尖,他却只是沉默着将碎片收走。
此刻看着那道金线,突然觉得像一道隐秘的伤口,藏着太多未说出口的话。
“如今他在吏部考功司,替人写谢表时多抄了句‘自伯之东,首如飞蓬’。”
他的声音顿了顿,“卢尚书撕卷子时,他掌心的血滴在‘飞蓬’二字上,倒像开了朵红莲花——而那卷子,是弹劾女子诗社的。”
茶盏中的桃花倒影突然碎成齑粉,就像我此刻几乎要裂开的心。
昨夜整理箱底,《璇玑图》边角的淡红血迹突然发烫,那是前世温庭筠用咬破的指尖为我点的句读。
烛火下,绢帛上的回文诗泛着冷光,每一个字都像是用我们的血写就。
目光扫过他袖口露出的补丁,细密针脚是我亲手所缝,右下角半朵刺桐花的轮廓,此刻却像一道未愈的伤疤,诉说着我们摇摇欲坠的处境。
“温郎可知,”我颤抖着取出《璇玑图》,烛光在绢帛上跳跃,“昨夜梦见将它拆成二十八宿,每颗星子都落在《女论语》的‘才’字上,却被乌云盖住了半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