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过廷尉府时,看见狱卒在清扫虱子,那些灰扑扑的小虫在砖缝里爬动,忽然想起李由断气前,曾说"看见母亲在茅厕等我"——原来死亡,就是回到最初的鼠笼,与虱子、瘦鼠为伍。
深夜,扶苏在章台宫召见,案上摆着各地送来的《秦律》修订本,"谋反"罪的条目下,用朱砂圈着"九族"二字。
"相父,"他的声音比始皇帝陵前的霜更冷,"胶东王的太医说,他是服了您赐的乌头碱。"
袖中玉符硌得生疼,那是胡亥临终前让人缝在我衣摆里的。
"陛下可知,"我跪下时,听见膝盖磕在青砖上的闷响,"胡亥的药,从始皇帝沙丘驾崩那日起,就由赵高亲自熬煮?"
扶苏的手指划过密信上的"借六国之力",忽然冷笑:"相父当年在稷下学宫,与蒙恬共研《商君书》时,可曾想过有一天,会被人用同样的律法反噬?"
殿角阴影里,子婴正抱着《仓颉篇》打盹,书页间掉出片粟叶,叶脉像极了李由墓前的草纹。
我知道,这是胡亥最后的算计,用"弑弟"的罪名,让扶苏对我起疑,就像上一世他用"蒙恬排挤"来诱我改诏。
"陛下若信臣,"我摸出尚方剑,放在案头,"请将臣下狱,让廷尉府彻查。"
扶苏的目光落在剑鞘的饕餮纹上,忽然起身扶起我:"相父忘了吗?父皇遗诏说'遵奉法制,永承重戒',这'重戒',戒的是严刑峻法,戒的是骨肉相残。"
他指向《秦律》修订本,"朕已改了'九族'为'三族',愿相父能帮朕,让律法成为护民的笼,而非噬人的网。"
喉间涌上酸意,想起上一世胡亥将"三族"改为"十族",在咸阳宫杀了四百六十儒生。
此刻扶苏眼中的坚定,与始皇帝南巡时望着会稽刻石的神情一模一样,只是他不知道,真正的鼠笼之危,不在律法轻重,而在人心对权力的贪念。
三日后,匈奴单于的使节来到咸阳,献上的礼物是蒙恬的头盔,盔沿染着北疆的雪。
"李丞相,"使节的胡语混着粟米的腐味,"单于说,秦的粮仓,该让草原的鼠也尝尝。"
我盯着头盔内衬的麦穗纹,那是蒙恬母亲绣的,与扶苏中衣的纹样相同。
袖中摸出始皇帝亲绘的北疆地图,玉门关外的粮仓标记,已被墨迹湮成血点——赵高余党到底还是把粮库位置卖给了匈奴。
"告诉单于,"我将地图按在使节掌心,"秦的粮仓,有铁笼护着,鼠牙再利,也啃不动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