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宫的响屧廊在雨夜格外清冷。
我踩着木屐走过长廊,听着木板发出与前世相同的“咯吱”声,忽然想起范蠡说过,这些木板下藏着越国细作的密道。
此刻他应该就在某处,透过木缝看我跳舞——就像前世他藏在柱后,看我为夫差跳《惊鸿舞》时那样。
“美人今日为何不穿金缕鞋?”
夫差的声音从廊尾传来,他手中握着柄青竹伞,与范蠡的那把极为相似,“可是嫌孤送的鞋履,不如越国的鹅卵石硌脚?”
我转身望着他,伞骨遮住他半张脸,阴影里的眼睛像淬了冰的潭:“臣妾只是想起,”指尖划过廊柱上的《采莲曲》刻痕,那里被人新刻了个“等”字,“苎萝村的溪水边,最适合赤脚浣纱。”
夫差忽然笑了,笑声惊起廊角的雨燕:“范蠡被你迷得剜了自己的眼,”他走近我,伞面掠过我肩头,“可你知道吗?他昨夜在太宰府,对着块碎玉发了整夜的呆——”
他忽然捏住我下巴,“像对着具沉在江里的尸体。”
我浑身血液凝固。
那块碎玉,是前世沉江时的簪头,此刻正藏在我贴胸的锦囊里,贴着心跳的位置。
夫差的指尖划过我颈间的玉佩,忽然用力扯下,羊脂玉碎在木板上,露出里面藏着的越文密信:“伍子胥已死,可攻齐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夫差捡起碎玉,笑容比剑更冷,“孤就说,越国的美人怎会只带鹅卵石,”他望着密信上的血字,“这墨迹,分明是用剜眼时的血写的——”忽然抬头望向廊柱,“范太宰,躲了这么久,该现身了吧?”
青竹伞从柱后转出,范蠡的左眼缠着新换的白纱,却遮不住唇角的血痕:“大王明鉴,”他的声音带着雨夜的潮气,“这密信是臣仿造的,为的是——”
“为的是让孤误以为越国要攻齐,分兵北上?”
夫差忽然将碎玉刺进范蠡掌心,“孤早就知道,你和这美人,是勾践养的一对毒蝶——”
他转身望向我,眼中翻涌的杀意,比前世姑苏城破时更盛,“可惜蝴蝶再美,也躲不过——”
——“蛛网。”
我忽然抽出袖中越剑,剑鞘落地的声音惊破雨声。
范蠡眼中闪过剧痛,我知道他在怕什么——怕我杀了夫差,却也怕我杀不了。
剑刃抵住夫差咽喉的瞬间,我听见密道传来细不可闻的脚步声,是越国死士来了。
“你以为杀了孤,越国就能胜?”夫差的血滴在我手背,比前世更烫,“孤的兵符,早在三日前便交给了太子,而你的范蠡——”
他忽然笑了,“早已被勾践的玉珏判了死刑,你以为他为何自伤左眼?”
我怔住的瞬间,范蠡忽然推开我,青竹伞骨挡住夫差刺来的匕首。
血花在伞面绽开,像极了前世沉江时,他扯下我簪头的那一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