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兴十二年秋。
五丈原的秋风果然带着肃杀。
我跪在丞相府的沙盘前,看着诸葛亮用羽扇划出的渭水防线,忽然想起十二年前在成都城头,送他南征的场景——那时的羽扇还带着新漆味,此刻却已磨得发亮,像极了他掌心的老茧。
“陛下可知,”他的声音比秋风更凉,“亮恐等不到克复中原了。”
我望着他鬓角的白发,比前世建兴十二年更多,忽然想起建兴六年街亭之败后,他第一次向我请罪的场景——那时的他,还能强撑着微笑,此刻却连羽扇都握不稳。
玉珏在袖中发烫,与他案头的《出师表》残卷产生共鸣。
我看见“亲贤臣远小人”六字下,三颗朱砂点已晕染开来,像极了他近日咳血的痕迹。
“相父,”我按住他正在写遗表的手,“让孤替您写吧。”
诸葛亮的睫毛颤了颤,忽然轻笑,眼中泛起泪光:“陛下还记得吗?章武三年在白帝城,您改‘决’为‘议’,那时亮便知道,陛下终非池中物。”
他的指尖划过沙盘上的“成都”,“亮死后,可令蒋琬主政,费祎治军,姜维北伐......”
“不!”我打断他,“相父不会死,孤已让人从南中运来续命的灵芝......”
话未说完便哽咽,看见他袖中露出的密信——是姜维从沓中送来的,说司马懿已率军逼近。
诸葛亮的羽扇落在“五丈原”上,划出一道无力的弧线:“天命如此,陛下勿悲。”
更漏声在帅帐中响起,比前世更急促。
我望着他写下的“桑八百株,薄田十五顷”,忽然想起景耀六年打开他私宅清单时的笑——那时的我,以为他留下的是清正,此刻才明白,他留下的,是比权势更重的信任。
“陛下,”他忽然握住我的手,掌心的温度像即将熄灭的烛火,“黄皓可用,但需制衡;谯周可留,但需警惕;至于姜维......”
他的目光落在沙盘上的“陇右”,“他有勇有谋,却太过执着,陛下需教他‘以退为进’。”
帐外突然传来骚动,是魏延在喊“丞相诈死”。
我望着这个前世被斩的猛将,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,手中的大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“文长将军,”我起身按住他的肩膀,“相父遗命,由杨仪暂领军务。”
魏延的瞳孔骤缩,大刀“当啷”落地:“陛下难道信不过末将?”
更鼓响过三更,诸葛亮的呼吸渐渐微弱。
他望着帐外的北斗七星,忽然轻笑:“亮当年观天象,知陛下有帝王星相,却不知,这星相,需用亮的命来换。”
我握住他的手,感受着温度一点点流失,忽然想起建安十三年长坂坡,赵云护我时的体温——原来命运的轮回,终究是用鲜血和生命来书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