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耀六年冬。
玉玺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,龙纹上凝结的霜花,比景耀六年的雪更冷。
我望着殿下群臣,谯周的帽檐还沾着阴平道的雪,诸葛瞻的长子尚的血,此刻应该还在绵竹关的城墙上——那个骂我“昏聩”的少年,终究还是像前世那样,死在了邓艾的阵前。
“陛下,”谯周的声音像浸了冰的蜀锦,“北地王谌已自刎于昭烈庙......”
话未说完,殿外传来宫人哭喊:“姜维大将军的二十万大军......还在剑阁啊!”
我望着殿角冻僵的麻雀,忽然想起建兴十二年五丈原的秋,诸葛亮的羽扇上也落着这样的麻雀,被秋风卷得七零八落。
黄皓跪在我脚边,脊背绷得比太极殿的铜柱还直,袖口的云雷纹早已褪色,像极了他此刻苍白的脸。
他不再像延熙九年那样替我擦眼泪,只是捧着降表,指尖深深掐进掌心——他知道,这道表文,会让他从黄门令变成亡国的宦官。
“陛下,”蒋显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成都只剩三千老弱......”
我摸着玉玺上的裂痕,那是章武三年父皇摔碎玉璧时震出的,此刻却与我怀中的玉珏严丝合缝。
原来命运的轮回,终究要在这雪夜,完成最后的闭合。
更漏声在殿角响起,比景耀六年更沉重。
我忽然想起前世此时,自己也是这样握着玉玺,听着诸葛瞻的骂声被风雪吹散,看着姜维的折子在案头发黄。
而今生,就算我救下了张飞,改了遗诏,学了权谋,却还是要面对同样的结局——成都无粮,剑阁被围,百姓易子而食。
“备车,去昭烈庙。”我掀开绣着“山河一统”的披风,任雪花落在龙袍上。
黄皓慌忙取来暖炉,却被我推开:“不必了,这雪,该清醒清醒了。”
殿外的宫人早已哭成一片,巧儿抱着玉玺匣子,指尖在“汉”字上划出血痕。
昭烈庙的长明灯在风雪中摇晃,父皇的牌位前,北地王谌的血已凝结成冰,像极了他眼中的不甘。
我跪在牌位前,摸着案上的《孟子》,忽然想起建安二十六年父皇教我读“民为贵”的场景——原来最大的仁义,不是征战沙场,而是放下玉玺,换百姓一条生路。
“父皇啊,”我对着牌位低语,“您当年携民渡江,是为了百姓;如今儿臣投降,亦是为了百姓。”
玉珏在袖中发烫,与牌位后的玉璧共鸣,裂痕处竟渗出金光——原来这对信物,终究要在亡国时,完成最后的契合。
谯周的脚步声在庙外响起,他的劝降表上,“天命有归”四字写得比任何时候都工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