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八千子弟踏碎晨霜聚在会稽城下时,我正对着铜镜擦拭祖父留下的鹿卢剑。
剑鞘上的螭龙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,剑穗上的朱砂结是虞姬昨日亲手系的——她总说红色衬我的铠甲好看。
城楼下的喧哗声像潮水般涌上来,我推开窗,看见青石板路上,少年们腰间的长剑在阳光下连成一片银海。
有个少年仰头望见我,手按剑柄行了个军礼,袖口滑落,露出小臂上刺的楚地巫纹,和当年祖父军中的敢死之士一模一样。
叔父站在台阶下,看着我系铠甲的手势突然顿住:"阿籍,你可知这一役,是将江东子弟的性命系在你腰间?"
他鬓角的白发比三个月前又多了些,让我想起父亲临终前,也是这样望着我,把祖父的剑塞进我手里,指尖的老茧刮过我手背:"阿籍,莫负楚魂。"
我伸手按住叔父肩头,他惯用的玄铁剑剑柄还带着体温:"当年祖父在蕲县被王翦六十万大军围住,仍能斩秦将李信。今日我有八千子弟,岂会输给郡县兵?"
话虽如此,看见人群中那个总给我送荔枝的少年阿青,正把自家耕牛的皮甲拆下来裹在身上,喉间还是泛起涩意。
祭旗时的血酒泼在青石板上,惊起几只麻雀。
我望着飘向天空的玄色大旗,忽然想起那日在城头,叔父说"祸从口出"时,眼里映着的我的倒影——那时的我,眼底有团连自己都看不清的火,如今这火已燃遍八千子弟的眼,烧得会稽城的云都红了。
夜里巡营,听见几个少年围着火堆说话。
"听说沛公在沛县也起事了?"
"管他沛公项王,跟着项郎,定能让秦人血债血偿!"
我摸了摸腰间的剑穗,朱砂结上的线头蹭过掌心。
虞姬今早说,等打下咸阳,要在阿房宫的琉璃瓦上看星星。
可此刻看着这些年轻的脸,突然害怕自己掌心的火,会烧光他们眼里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