项羽盯着密信上的朱砂印,喉结滚动,护心镜上的"虞"字被冷汗浸透。
"放沛公回去。"他的声音闷得像塞了团乱麻,我浑身血液骤然凝固。
刘邦起身时,范增摔碎酒樽的脆响里,我听见自己沙哑的质问:"为何?"
项羽转身时,红绳从颈间滑落,半块玉蝉掉在我脚边。
他指尖抚过我被剑气划破的发梢,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:"他说,若杀他,天下人会说我容不得兄弟。"
梧桐叶落在酒樽里,漾起细碎的波纹。
我望着刘邦远去的背影,想起前世他称帝后屠尽项氏的诏书。
范增的咳嗽声混着项羽的叹息,我弯腰拾起碎玉蝉,裂痕处渗出的荧光,与前世垓下的月光一模一样。
"明日送沛公出函谷关。"项羽甩袖时,红绳扫过我手背。我摸出腰间的艾草香囊,里面装着我连夜缝的"杀"字,此刻却被他遗落在案几上。
帐外传来更夫打二更的梆子声,与前世相同的时辰,不同的是,此刻我的短剑还未染血,而他的仁义,已经在烛影里碎成齑粉。
后半夜我在帐中补玉蝉时,项羽忽然进来。
他没戴头盔,额发被夜露打湿,护心镜上沾着梧桐叶的碎屑。
我看见他腰间空落落的,没有了红绳,也没有了香囊。
"疼吗?"他指节蹭过我被剑气划伤的脸颊,触感比铠甲温暖。
我将碎玉蝉拼在掌心,裂痕像极了他右肩的箭伤:"比将军心口的伤,如何?"
他猛地攥住我手腕,却在看见我掌心的血痂时,忽然松开。
琥珀色的眼在阴影里泛着光,他低头时,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——是虞姬阁的味道,前世我自刎那晚,他身上就染着这香。
"明日随我送刘邦。"他替我理了理乱发,动作轻柔得让我想哭。
玉蝉残片在掌心发烫,我听见远处传来项伯与亲兵私语的声音,说"此女妖媚,必误大事"。
项羽的指尖划过我唇瓣,忽然轻笑:"怕我后悔?"
"怕将军到死都不后悔。"我别过脸去,不让他看见眼底的泪。
他忽然吻住我额头,铠甲的棱角硌着胸口,却抵不过他心跳的紊乱。
帐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像极了前世垓下的楚歌。
黎明时分我站在函谷关前,看刘邦的车队消失在晨雾中。
项羽的玄鸟玉佩在胸前轻晃,尾羽裂痕里的桃花瓣已经褪色。
我摸出怀里的半块玉蝉,贴在他心口,听见他轻声说:"待天下大定,我给你建座最美的虞姬阁。"
晨风吹起他的黑氅,我看见他右眼睑又在跳动。
玉蝉残片在阳光下碎成齑粉,比前世更早。
远处传来范增的叹息,与前世一模一样,像命运的丧钟。
原来有些错,就算重来一遍,该犯的还是要犯,该碎的还是要碎,而我的心,早已在烛影里千疮百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