溪水刺骨的冷意瞬间漫过全身,我看见水面上漂着几片艾草叶,突然想起那年发大水,赵郎背着我蹚过齐腰深的洪水,他的后背比此刻的溪水温暖百倍。
"赵郎,我疼。"
趴在溪边的石头上,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破碎的纸片,被山风吹得七零八落。
膝盖的伤在流血,掌心的血泡破了又结,可最疼的还是胸腔里那颗千疮百孔的心。
想起阿毛烧得通红的小脸,想起村里饿死的老妇人怀里抱着的死婴,我咬着牙撑起身子,竹篮里的艾草沾着泥,却依然挺直了茎秆。
山神庙的飞檐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时,我终于摸到了庙前的石狮。
石像的眼睛被风雨侵蚀得模糊,却依然带着威严。
我跪在蒲团上,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砖,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宇里回响:"求山神爷赐雨,救这一方百姓......"
话未说完,喉间一阵腥甜,鲜血染红了胸前的粗布衣裳,滴在地上的艾草叶上,像开了几朵小小的红花。
不知过了多久,天边响起闷雷。
我抬头望着渐渐阴沉的天空,忽然看见云层里浮现出赵郎的脸。
他向我微笑,伸手想要触碰我的脸颊,可指尖刚要相触,便被一道闪电劈散。
剧痛从四肢百骸涌来,我听见自己的骨头发出破裂的声音,低头看见手腕正在变成青灰色的石头。
"阿毛......" 最后一声呼唤散在风里,竹篮从手中滑落,艾草散落在溪边的草地上。
雨水砸在我的石肩上,顺着渐渐僵化的眼角流淌,分不清是雨还是泪。
意识即将消散的瞬间,我仿佛看见山脚下匆匆赶来的小身影,穿着赵郎去年给他缝的青布衫,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炊饼。
暴雨倾盆而下的夜里,我站在云端俯视着熟悉的村庄。
田里的裂缝被雨水填满,枯死的稻苗渐渐挺起腰杆,河边的老槐树又抽出新芽。
村民们在门前挂起艾草,狂风掠过村庄时,总会自觉地绕道而行。
可他们看不见云端的我,正用石像化的手指一遍遍地抚摸记忆中阿毛的小脸。
我的指尖刚触到儿子滚烫的额头,石粉就从指缝里簌簌掉落。
喉间还凝着未喊出的 "阿毛",整具躯体已化作山间顽石。
可心跳声却格外清晰,像被封在琥珀里的蜂鸣——原来山神取走了我的肉身,却留下这颗不肯冷却的心脏。
"三百年后奈河桥缺个掌汤的。"
山神像座风化的老松,说话时松针簌簌落在我石面上,"你护了一村人,却护不住自己的骨血。不如去瞧瞧轮回里的因果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