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务段操场清晨的寒霜尚未消融,枯草尖顶着晶莹的冰粒。林野额头渗出的汗珠却滚烫,无声地滑落,砸在手中那本《工区千分制考核细则》冰冷封面上。目光死死钉在第47条——“体能测试不达标扣50分”。50分,不是纸上的数字,是血汗蒸腾后凝成的结晶,是赵叔夜里巡道时佝偻背影里无声的叹息:“小林,考核分就是血汗钱,你得咬住!” 昨夜巡道直至凌晨三点,此刻双腿仿佛灌满了沉重的铅水,每挪一步都异常艰难。
“林野!——俯卧撑,准备!” 考核员小王的声音像一枚银币投入寂静的晨雾,清脆而突兀。他手中的秒表,那冷硬的金属外壳,正贪婪地吮吸着熹微的晨光,反射出几不可察的寒芒。
林野猛地吸进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,随即俯身,双臂撑向那片冰冷的地面。那触感像是从冰箱里刚取出的铁板,瞬间冻得他一激灵。冻土深处冻结的寒意,混合着枯草叶腐烂后散发的微腥,毫不客气地直捣他的鼻腔,让他鼻腔微微发痒,却不敢有丝毫分神。
他咬紧牙关,每一次下压都像是将全身的重量都砸向地面,每一次撑起都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。那酸痛,不再是麻木的钝痛,而是千万根细小的针,疯狂地扎刺着他的肌肉,在骨头缝里无声地呐喊、抗议。世界,仿佛瞬间被压缩,只剩下双臂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,胸腔里灼烧般的缺氧感,以及地面那些细小砂砾透过薄薄的作训服,传递过来的、令人牙酸的粗粝触感,像无数小砂纸在摩擦他的皮肤。
“……二十六、二十七、二十八……” 那计数声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,在他的耳畔模糊、膨胀,最终汇成一片沉闷的嗡鸣。就在这混沌之中,他手臂深处那根名为“坚持”的弦,猝不及防地“啪”地一声崩断了。不是巨响,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空虚。他再也无法控制身体,像一袋被遗弃的沙,无可挽回地向前栽倒,整个脸“哧溜”一声贴在了冰冷的尘埃里。带着薄霜的沙砾尖锐地摩擦着他的脸颊,瞬间点燃一片火辣辣的刺痛,混杂着屈辱,烧得他眼眶发热。
“二十八,停。不及格,扣五十分。” 小王的声音不高,甚至带着一缕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的歉意,像是在宣读一份无情的判决。然而,那支笔尖划过记录册纸张的“沙沙”声,却异常清晰,尖锐得如同生锈的钢锉,一下下刮擦着他本就敏感的耳膜和同样受伤的自尊。
他长长地叹了口气,那声叹息在清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沉重。“野哥,” 他放缓了语气,可那话语里却带着无法动摇的冰冷,“规矩,就是规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