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野的指尖,冰凉地贴在道尺那毫无温度的金属刻度上。那醒目的1.1米国标刻线,仿佛一道冰冷的禁令,死死地咬住了疏散通道拐角处那个突兀的消防栓箱体,不容置疑,更不容辩驳。它像一只无形却极具分量的手,宣告着这个角落的“原罪”。
甲方代表老陈,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,像一颗颗不安分的珍珠。他凑近了些,鼓囊囊的公文包拉链虚掩着,一道刺目的红色信封边角,像条不安分的蛇,悄悄探出,带着某种不怀好意的暗示。
“小林啊,”老陈肥厚的手掌带着雪茄残留的浓重气味,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,在道尺标着“0.9米”的位置虚虚拍了两下。那股混合着尼古丁和廉价皮革的味道,被空调风一卷,直扑林野的鼻腔和脸颊,熏得他几乎要皱起眉头,“这通道宽度嘛……数据嘛,小问题,稍微‘优化’一下,你懂的,大家都不容易,对吧?”
林野下意识后退半步,脚跟却不偏不倚地磕在光洁冰冷的瓷砖上,发出一声短促的钝响。手上一抖,道尺“哗啦”一声刮过地面,发出刺耳到令人心惊的锐响,仿佛一刀划破了这层虚假和谐的薄皮。这声音像一道闪电,瞬间将他劈回三个月前的工区隧道——同样的1.1米刻度,此刻却严丝合缝地卡在两轨之间,那是冰冷数字下,关乎生命与钢铁的沉重契约。严苛的老张科长,用他布满老茧、粗粝如砂纸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肩头,声音低沉而有力,像铁锤凿进耳膜:“小林,记住了!标准就是生命线!差之毫厘,谬以千里,差上0.1毫米,都可能车毁人亡!那是人命!” 那话语里的重量,此刻仿佛又压在了他的肩上。
“陈总,”林野的声音,像他手里那把冰冷的道尺,毫无温度,硬邦邦地砸进沉默的空气里。他“啪”地一声,摊开那本厚得像砖头的消防验收规范,指节敲在密密麻麻的铅字上,发出一串清脆而尖锐的叩击声,仿佛不是在敲书页,而是在叩击着不容置疑的铁律。“国标第4.3.2条,白纸黑字写着呢!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不容分辩的冷硬,“疏散通道净宽——不应小于1.10米!”
他一字一顿,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割着空气,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淬了冰的子弹,冷飕飕地射向老陈。老陈的脸色,随着那冰冷的音节,一点点褪去血色,从耳根开始,像墨汁在宣纸上洇开,迅速蔓延到额角,青白一片。直到林野那冰冷的唇齿间,清晰地吐出“建议拆除消防栓箱体”这几个字,如同最后一把锁扣上了死局,老陈胸膛里那团压抑的火,终于找到了出口——“砰”地一声,公文包脱手飞出,那抹深红的皮面狠狠砸在深蓝色的规范封皮上,力道之大,几乎要把纸页撕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