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验室的空调发出轻微而持续的嗡鸣,像一只困在玻璃罩里的苍蝇,单调的振动声几乎要渗入骨髓。林野紧盯着电子显微镜那幽蓝的屏幕,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,不是因为空调不够冷,而是屏幕上那诡异的景象。探伤仪CPU的硅基芯片,此刻在1000倍的放大下,已不再是他熟悉的精密、规则的晶体管阵列。那些原本如同棋盘般排列整齐的元件,此刻像被粗暴地打翻了调色盘的马赛克,色彩混乱,结构扭曲。
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第七排第十九列的位置。那里,一组本应是标准工艺的量子隧穿结,此刻正泛着一层令人不安的幽紫色光芒。那光芒不是均匀的,而是如同活物般微微脉动,仿佛在呼吸,在嘲弄。
“击穿电压0.3MPa……”林野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,他几乎是下意识地,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指尖重重叩击在操作台上,发出“嗒”的一声脆响。这个数字,他太熟悉了,熟悉到骨子里都刻着它的形状。上周五,刘成在钢轨探伤报告上签字时,林野就站在隔壁办公室,隔着磨砂玻璃,他清晰地看见刘成按在文件上的力道。那份报告,标记着兰星线K78-237段钢轨“合格”,尽管林野当时就觉得那组数据有些微妙的不对劲。
后来,行政部的小周在茶水间闲聊时无意提起,刘成有个奇怪的签名习惯,所有重要的文件,他都必须用特定的力度盖章,说是要“确保红印渗进纸纤维,才算正式”。小周当时还打趣说,刘处这手劲,得练吧?林野当时只是笑了笑,没接话。现在想来,那“0.3MPa”的击穿电压,和刘成盖章时那股“确保渗进”的力道,简直像是在用不同的语言说着同一件事。
幽紫色的量子隧穿结还在脉动,像一颗隐藏在芯片心脏里的毒瘤。林野的心跳陡然加速,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。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,看向旁边的EDS能谱仪。屏幕上跳动的曲线,如同心电图般复杂而精密,但林野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特征峰。那些峰值的组合方式,和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文件夹里,第108章技术文档上的曲线完美重合。
那是OMEGA公司十年前申请的一项专利,名为“量子隧穿增强合金”。文档里记载得清清楚楚,这种材料当时只被用在军工级别的量子存储器上,用于在极端环境下保持数据稳定性。其核心原理是利用特定结构的量子隧穿结,在低温下产生可调控的量子效应。但文档也明确标注了,这种材料极其敏感,一旦用于民用或工业控制芯片,且在常温下长期运行,其量子隧穿效应会逐渐不稳定,最终可能导致芯片功能紊乱甚至彻底失效。
可现在,这种本该只存在于军事机密的材料,竟然堂而皇之地嵌在了国产探伤仪的核心芯片里?像一颗被精心伪装的定时炸弹,随时可能引爆,代价却是……林野不敢想下去。铁路探伤,差之毫厘,谬以千里。0.8毫米的核伤和0.4毫米的浅层裂纹,对于高速运行的列车来说,可能就是灾难与安全的分水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