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底的纳错市边境,黄昏正把最后一缕光斜斜地插进丛林。
墨绿的云杉和松萝在山风里摇晃,枝叶间漏下的金辉很快被渐浓的暮色稀释,只剩满地碎银般的光斑在腐叶上慢慢暗下去。
这是一块被被绿茵环抱的草地,像一块沉在暮色里的碧玉。张龙、沐夏等人垂立着,神色凝如石雕,身前的空地上,岭杰布的遗体静静躺着,身下已码好干燥的柴火,木节在风里偶尔发出细碎的轻响。
摩托车引擎的轰鸣从远处山峦间滚来,由模糊渐至清晰,最后在草甸上戛然停住。赵羽飞跨下车,靴底碾过青草的声音都显得格外轻。他望着岭杰布的脸,喉头像是堵着什么——若不是当初那句邀约,他此刻该仍在擂台上,是万众仰望的不败战神,是雪域里活着的格萨尔王,是吐蕃几十年唯一获得“天刀”封号的武者,赵羽飞甚至能清楚记起岭杰布眼里总燃着永不熄灭的光。
张龙转过身,将手中的火把递向他,火光在他眼底跳动:“羽飞,往前十几公里就是边境。杰布带不回去了,这火,该由你点。”
赵羽飞沉默着摇头,转身看向沐夏。她站在那里,身影被暮色压得很沉,仿佛连呼吸都带着重量。他将火把轻轻递到沐夏面前,声音放得极缓:“沐夏,你送杰布最后一程吧。”
泪水毫无预兆地淌过沐夏的脸颊,往事像翻涌的潮水漫上心尖。沐夏咬着下唇接过火把,指尖的颤抖让火苗也跟着摇晃,她哑声低语,更像在问自己:“生龙活虎的一个人……怎么就没了呢?”
赵羽飞轻轻覆上她的手,掌心的温度透过灼烫的木柄传过去:“沐夏,死亡从不是终点,不过是脱下这件沾满尘土的皮囊。”他望着远处渐渐暗下去的雪山轮廓,声音里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,“杰布的灵魂会像初落的雪,干净得没有一丝杂尘。他的神识会回去的——回雪域之巅,回诸佛的怀抱,回到所有生命最初来的地方。让这副被世事搅扰的躯体归于尘土,才是对他最后的敬重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沐夏惊愕的脸上,语气笃定如磐石:“我总觉得,我们和杰布,还有张铭锋医生,终究还会再见。”
沐夏猛地回头看他,这句话竟与岭杰布牺牲前最后那句低语分毫不差。新的泪水混着旧的泪痕滑落,她望着跳动的火苗,声音轻得像叹息:“我们……真的还会再见么?”
“会。”赵羽飞的回答斩钉截铁,像山风掠过经幡时,那一声不容置疑的回响。
身前的柴火终于被点燃,烈焰自岭杰布的身下熊熊燃烧,肉身渐次化为灰烬,簌簌落入尘土。一缕清烟挣脱火舌的裹挟,悠悠然扶摇直上,穿过暮色,向着苍昊飘去——仿佛那被俗世牵绊的形骸终于卸去重负,魂魄借着这烟的羽翼,正往天地初开处归返。
看着眼前的景象,赵羽飞内心五味杂陈:或者,生死从不是隔岸的鸿沟,不过是形骸换了种模样,从沾着尘埃的“有”,回到了无拘无束的“空”。那烟影在云端淡去的刹那,倒像是与星月相融,再也分不出哪是烟,哪是自在的魂灵。
这一切正可谓是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