砺锋军校科研楼内的寒意尚未散去,千里之外的江南,夜雨正淅淅沥沥地敲打着“回春堂”老药铺斑驳的瓦檐。空气里弥漫着湿冷的潮气和陈年药材的沉郁芬芳。
后堂昏黄的灯光下,一个铁塔般的巨汉,正以一种与他体型极不相称的笨拙姿态,蜷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小竹凳上。王小石,这个曾凭一身蛮力在码头上扛起千斤重货、如今是叶无道身边最憨直也最忠诚的汉子,正对着面前一块簇新的红缎锦旗发愁。
锦旗不大,铺在膝盖上更显小巧。上面用金线勾勒出两个气势磅礴的大字——“诚信”!墨迹淋漓,骨架刚硬,是黄岐老爷子亲笔所书。王小石的任务,就是在这两个字周围,用五彩丝线绣上象征百草回春的缠枝纹饰。
“他娘的…这玩意儿比扛大包还费劲…” 王小石嘟囔着,蒲扇般的大手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绣花针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额头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。灯光将他小山般的身影投在墙壁上,那巨大的影子捏着针,小心翼翼戳刺的动作,充满了令人心酸的滑稽与笨拙。
嗤!
针尖又一次无情地戳破了粗粝的指腹。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,滴落在鲜红的锦缎上,洇开一小片更深、更暗的印记,恰好落在那个“诚”字右下角的“点”笔画上。
王小石疼得咧了咧嘴,却只是胡乱地在裤腿上蹭掉血迹,又笨拙地捻起线头,试图穿过那细小的针眼。他的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,仿佛手中绣的不是锦旗,而是某种沉重的、必须完成的承诺。
嗤!嗤嗤!
血珠接二连三地滴落。十指连心,每一次针刺都带来钻心的锐痛。粗壮的手指上,已经布满了十几个细小的血点,像撒在粗粝土地上的红砂。那枚“诚”字,被血珠浸润的点笔画,在灯光下透出一种沉甸甸的、带着体温的暗红光泽。
“石娃子,还没睡?”一个温和清冷的声音在门边响起。
林半夏撑着油纸伞,刚从外面巡诊回来,青布旗袍的下摆沾了些许泥水。她清丽的面容带着一丝倦意,目光落在王小石鲜血淋漓的手指和锦旗上那抹刺目的暗红上,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。
“林…林大夫。”王小石像做错事被抓到的孩子,慌忙想把受伤的手藏到身后,差点把竹凳带翻。
林半夏没说话,走上前,轻轻拿起那面锦旗。指尖拂过“诚”字上那被血浸润的一点,又看了看王小石布满针眼的手指。她放下锦旗,从随身携带的针囊里,捻出一根比王小石用的更细长、闪着寒光的银针。
“手。”她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王小石迟疑着伸出那只伤痕累累的右手。林半夏的指尖微凉,捏住他一根粗大的食指。银针在她纤巧的指尖一闪,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,精准无比地刺入一个最深的针孔边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