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首语
《大吴会典?囚律》载:"凡宗室谋逆者械系,必用朱漆木笼车,车广三尺、高七尺,栏柱铸獬豸噬恶纹,顶覆铁网以防劫囚。过州桥则停舆三刻,御史台需悬黄榜于桥之左右,榜书 ' 军民人等有冤可诉,执田契、工牌、税单者,验明给米二斗 '。沿途郡县备端砚、徽墨、开化纸,令书吏录状存档,违者有司论罪。" 永熙三年七月初七,洛阳桥的汉白玉栏板蒸腾着暑气,谢渊手按腰间绣春刀,獬豸冠缨垂落如帘,注视着车辕上新烙的 "反" 字火印 —— 此印以魏王府私铸钱炉余温灼烫,焦木气息混着血腥,与七年前在砖窑查获的匠人烙铁如出一辙,暗合《会典》中 "以逆贼之器刑逆贼" 的古制。
朝真暮伪何人辨,古往今来底事无
永熙三年七月初七,未时初刻。洛阳桥第九十一级青石板上,萧烈的木笼车铁轮碾过蝼蚁,车栏剥落的獬豸纹朱漆,恰好覆盖石板右下角 "匠人陈六造" 的落款 —— 那是太祖朝老匠人的留名规制。谢渊的绣春刀鞘叩击车栏青铜环,清越鸣响惊起桥边鸥鹭:"《囚律》卷二第四款,过州桥停舆三刻,许士民陈冤。" 他余光扫过萧烈赭衣下摆的暗纹,三缕断刀绣线暗藏魏王府私军徽记,与七年前黄河劫粮案中贼首的服饰特征完全一致。
忽有碎瓦挟风而来,"当" 地砸在木笼铁栏上,迸溅的火星灼破萧烈额角。执枣木拐杖的老妇踉跄趋近,补丁摞补丁的青布衣襟下,露出半幅月白里衣 —— 分明是官宦人家旧裳改制,领口盘扣还留着 "泰昌元年" 的内造款识。"御史大人明鉴!" 她双手奉上虫蛀的地契,边角残页以面糊粘连,"永熙元年七月初七,魏王长史持 ' 牧马令 ' 夺我三亩薄田," 枯指划过模糊的官印,"言明暂借三载,如今五载过去,孙儿冻毙破窑,连具棺木都是邻里凑的......" 谢渊展开怀中《魏王府苛政录》,泰昌帝朱批的 "洛阳城郊夺田四十二顷" 赫然在目,批红边缘的飞白笔锋,与父亲当年弹劾魏王府的奏折字迹如出一手。
围观人群中忽起骚动,七八个短衣汉子排闼而入。为首壮汉扯开粗布衫,左胸烙铁疤痕呈纹章形状,新结的血痂还泛着脓血:"小人儿子丙戌年被抓去丙巳位砖窑!" 疤痕蜿蜒如砖窑地道,"去年腊月断粮,窑头说 ' 魏王要铸甲等敌 ',至今音信全无......" 话未毕,戴旧儒巾的老者已捧着税单扑至车前:"去岁冬税明载三成,实征竟达六成!" 税单上 "魏王寿诞加征" 的印戳,用的是魏王府私窑特制的砖红印泥,印泥中隐约可见细小的骨粉颗粒 —— 那是《会典》严禁的 "人骨制印" 陋习。
萧烈在笼中发出低笑,赭衣上的 "反" 字朱印被百姓唾沫浸得斑驳,却更显狰狞。谢渊的断笏重重敲在车辕铜钉上,惊起桥栏栖息的寒鸦:"玄夜司听令!" 三十六名校尉应声展开三丈桑皮纸,纸首朱印 "都察院录状专用",正是泰昌帝临终前赐下的獬豸纹官印,印纽处还留着先帝指痕。"有冤者持实据依次上前," 他眼角余光扫过人群中刻意压低的皂帽 —— 那是魏王府豢养的 "耳报神",帽檐绣着极小的断刀纹,"虚言者依《囚律》杖三十,属实者当场画押备案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