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首语
《大吴会典?刑部狱规》载:"狱案账册需用棉纸誊抄,每月送都察院备查。其有虫蛀、水渍者,典狱长罚俸一年;字迹模糊难辨者,书吏杖二十。" 永熙三年十一月十四日,子时初刻,御史台后衙的寒意仿佛凝成了实质,松柴在灶膛里挣扎着燃烧,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,铁锅上方蒸腾的热气撞上冰冷的窗纸,瞬间凝结成一片片细碎的冰花。谢渊死死盯着锅中翻涌的清水,看着它从澄澈逐渐染上淡淡的红晕,恍惚间,那些年查案路上的艰辛与血泪,化作了眼前不断晕染的血色,在水汽中若隐若现。
孤灯不明思欲绝,卷帷望月空长叹
永熙三年十一月十四日,子时初刻。谢渊的指尖微微发颤,抚过泛黄的账册纸页,粗糙的毛边一下下刮擦着指腹,带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 —— 这触感如此熟悉,与那年从运河沉案中打捞起的账册一模一样。萧栎无声地倚在案几旁,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谢渊手背上新鲜的烫疤,那是前日熬煮账册时,滚烫的热水飞溅留下的印记,此刻正与谢渊多年查案积累的旧伤交叠,宛如律法在人间刻下的道道沧桑印记。
"那年捞起的账册," 谢渊的声音沙哑低沉,仿佛带着运河底的淤泥,"每一道水渍里,都浸着河沙,浸着匠人的泪。" 他缓缓举起纸页,对着摇曳的烛光,在薄如蝉翼的纤维间,极细的沙粒若隐若现,"漕帮兄弟说,那是匠人投河前,拼尽最后一丝力气,用指甲将河沙掐进纸里。" 萧栎听闻,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,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剑柄残留的血痕,那是昨日在魏王府查抄时,与私军激烈搏斗留下的印记,此刻与谢渊的话语交织,让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气息。
锅中的水色越来越深,蒸腾的水汽在眼前弥漫,谢渊的视线渐渐模糊。恍惚间,那年运河边的惨状如潮水般涌来:清冷的月光洒在河面上,半页账册随着水波飘荡,岸边一位妇人怀抱着襁褓,撕心裂肺的哭号声被凛冽的夜风撕扯得支离破碎。他猛地眨了眨眼,幻象消散,却惊觉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红痕。这些年,无数个这样的深夜,每当他埋头理账,那些未竟的冤情就会化作水雾,悄然漫上他的眼底,刺痛着他的心脏。
“咚咚咚!” 急促的叩门声如惊雷般炸响,惊得檐下的栖鸟扑棱棱四散飞去。谢渊条件反射般起身,袍角带起一阵风,扫过一旁的炭盆,几颗火星迸溅而出,落在账册边缘,瞬间烧出几个焦黑的小洞,却偏偏避开了关键数字,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