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首语
《大吴会典?都察院》载:"凡地方官非自然身故,须连查三任考成黄册、五服亲族图谱,若尸身见火漆灼痕、衣物沾特殊茶渍,必檄镇刑司会勘。" 谢渊垂眸抚过十二具官员尸格,素白桑皮纸上的朱批验词如霜:每具咽喉刀伤皆偏左三分,刃口斜度与三年前江西按察使遇刺伤痕无二;八具袖口茶渍经鸿胪寺辨验,确属庐山云雾春芽,唯茶汤中混有松烟墨毒 —— 此等于尸伤茶痕间织就证据罗网的查案之道,非熟稔《洗冤集录》卷三 "刃伤方向辨"、心怀黎庶膏血者不能为也。
野哭千家闻战伐,夷歌数处起渔樵。
卧龙跃马终黄土,人事音书漫寂寥。
永熙七年正月,都察院积雪未融,谢渊的獬豸补服上还沾着前日验尸的艾草味。十二份卷宗在案头摞成尺许高,每份首页都画着红圈 —— 圈中不是官印,是他用朱砂描的茶渍形状。"周立," 他的笔尖停在庐州知府尸格,"从宁王伏诛到如今," 笔杆敲在 "七窍流血" 处,"三个月内十七位地方官非死即辞," 目光扫过 "袖口茶渍" 的记载,"竟全与庐山隐田案有关。"
值房烛火明灭,谢渊的验印锥轻点庐州知府尸格 "七窍微紫" 处,锥尖在 "茶渍沁入肌理" 的批注上划出细响。案头十二份考成簿摞成尺许高,每本首页都用朱砂圈出 "庐山隐田" 字样,圈痕透纸三分,恰似当年抗税茶农被烙铁灼伤的指印。"周立," 他忽然开口,锥尖停在扬州同知的卸任文书上,"从宁王伏诛到立春," 目光扫过 "茶税折银" 的朱批,"江淮十三府辞任官员中," 指腹按在 "曾参劾隐田" 的旁注上,"竟有九员的考成簿火漆封印,与魏王旧庄私制火漆成分相同。"
窗外竹枝不堪雪重,"咔嚓" 折断声惊得谢渊抬眸。院中湘妃竹的暗影投在尸格上,竟与三年前抗税茶农王大旺血书的竹刻田界重合。他忽然想起老人临终前攥着的竹片,血痕在竹丝间蜿蜒如路,如今这十二具尸身的咽喉伤。
"取火漆样本匣、《茶经》图谱," 谢渊的声音混着烛泪凝固的轻响,"把每具尸身的茶渍色号、刀伤角度,都与宗人府玉牒链案的物证比对。" 验印锥在舆图江淮段划出深痕,锥尖挑起的纸纤维间,隐隐透出三年前魏王旧庄的铁砂矿脉图 —— 那些藏在茶渍里的松烟墨毒,那些偏左三分的咽喉刀伤,原来都是宁王旧部在九王夺嫡棋盘上,用官员性命刻下的暗码。
周立捧着新到的江淮急报,指尖冻得发红:"大人,扬州同知辞官疏里," 展开泛黄的宣纸,"有半句 ' 竹帛难书茶农苦 '," 又递上验纸,"纸背火漆残痕,与当年魏王旧庄的..."
"不必说。" 谢渊的验印锥划过舆图上的江淮水道,锥尖在 "军屯" 标记旁留下细痕,"他们是要断了隐田案的人证。" 忽然想起在宗人府看见的玉牒链缺口,当时以为是太子封地,此刻却像个正在扩大的伤口,"宁王旧部在朝中盘根错节," 锥尖重重戳在 "镇刑司" 位置,"连镇刑司的卷宗,都在替他们消痕灭迹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