邕州城上空,连日积压的铅灰色云层终于不堪重负,在傍晚时分裂开缝隙,泄下冰冷的雨丝。雨不大,淅淅沥沥,却足以将白日里刚刚扬起的尘灰重新摁回泥泞的地面,也将那些焦黑的断壁残垣冲刷得愈发凄冷。雨水顺着新修补的城墙豁口边缘流淌,像一道道浑浊的泪痕。城中各处重建的敲打声、人语声,在这湿冷的氛围里也显得沉闷而压抑。
青梧卫大营中军帐内,岑仲昭并未被这天气影响分毫。他面前巨大的邕州城及周边山川地势沙盘上,代表各方势力的不同颜色小旗犬牙交错,尤以象征隐世家族的几面深紫色小旗最为刺目。这些旗帜的位置,在过去数日里正悄然发生着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挪移。一份密报摊开在沙盘旁,墨迹未干:“…司徒明远密会南宫家三长老于‘漱石园’,逾两个时辰…南宫烈亲信三队人马离城,方向西南…城西‘聚宝楼’暗市,数批管制军械流向不明,疑有隐世背景商号经手…”
“韦家一倒,这些藏在暗处吸血的蚂蟥,反倒更活跃了。”岑仲昭的声音不高,却像冰锥凿在帐内亲卫的心上。他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代表南宫家的黑曜石棋子,在指间无意识地捻动,目光却穿透帐篷厚重的帘布,仿佛要洞穿这雨幕下邕州城每一个阴暗的角落。“旧的平衡打破了,新的饿狼迫不及待要上来撕咬。只是这次,他们学乖了,知道明着来不行,要玩阴的。”
他手指一弹,那枚黑曜石棋子稳稳落回沙盘南宫家势力范围的核心位置。“想重新洗牌?没那么容易。盯紧他们,尤其是进出城的每一条‘暗道’,我要知道,除了明面上的司徒、南宫,还有哪些蛇虫鼠蚁忍不住要爬出来透气。特别是…那些能让他们觉得有底气对抗青梧卫的‘外援’!”
“是!大人!”亲卫凛然应命,迅速退出布置。
几乎在岑仲昭下令的同时,城西“漱石园”深处,一座完全由整块巨大青岩掏空雕琢而成的石厅内,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。石壁上凿出的壁龛里,万年不灭的深海鲛油灯散发着幽蓝冷光,映照着几张或苍老或阴沉的面孔。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檀香与一种极其稀有的、名为“静心兰”的草药混合的奇异气息,试图抚平人心中的躁动,却收效甚微。
这里聚集的,正是邕州及周边几个最具分量的隐世家族代表。韦家的覆灭如同一场大地震,震塌了他们头顶最显眼也最招风的那座大山,却也震出了深埋地下的裂隙和贪婪的岩浆。
“韦氏不自量力,妄图以蝼蚁之身撼动青梧卫这棵大树,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,咎由自取!”率先开口的是司徒明远。他今日换了一身更显低调的深青色云纹长衫,手指依旧习惯性地摩挲着那柄温润的玉骨折扇,眼神扫过在座众人,尤其在对面脸色依旧铁青的南宫烈身上停留了一瞬。“然则,韦氏留下的东西,无论是地上的矿脉、码头、商路,还是…某些地下的‘东西’,总不能就此荒废,更不能落入他人之手,尤其是那些见不得光的影月盟残渣,或是那个装神弄鬼的祭司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