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谢计相年轻时可不是太傅,”长公主指尖的珠子停了,“是江南世家谢家家主的小儿子,十五岁就算出了‘岁差’偏差,被先帝召入京城。
那时候他傲气啊,觉得天下技艺,除了中原的算学、历法,其余都是旁门左道。”
十八岁那年,谢计相奉旨南下,到岭南修订海图。
恰逢岭南舶司举办“百工宴”,各地工匠比拼技艺——木、石、陶、船,无所不包。
谢计相作为钦差,看着那些工匠摆弄海舟模型,忽然冷笑:“以中原算学论,此舟吃水深浅不均,遇风暴必倾,不过是孩童戏耍的玩意儿。”
话音刚落,就被人从身后拽住了衣领。
“你倒说说,哪处不均?”拽他的是个穿靛蓝短打的姑娘,手里还攥着支刻着星图的船桨,
“这船是按星象方位配重的,暗舱藏着十二处活水孔,遇风暴能自行调平,你懂什么?”
这姑娘就是阮三娘,岭南最大造船世家的传人,她爹是帮朝廷造过楼船的“活鲁班”。
那天谢计相被她堵在舶司广场,从星象说到水流,从木材韧性辩到帆绳角度,最后被阮三娘问得哑口无言——他确实没见过这种“按星图造船”的法子。
“据说那天谢计相气得脸红,要拿钦差身份押她,结果被阮三娘的船工们围起来,扔进了珠江浅滩。”
长公主笑得直拍榻沿,“你猜怎么着?他爬上岸第一件事,是找阮三娘要船的图纸。”
林霜晚微怔:“这就……和解了?”
“哪能。”长公主挑眉,“他跟阮三娘赌了一场:三个月内,他用中原算学改良船型,阮三娘用星图造船法应战,谁的船能在台风季平安往返琼州,就算赢。输的人,得拜赢的人为师。”
结果是两人的船在琼州海峡遇上真台风,谢计相的船靠算学精准避开了风暴眼,阮三娘的船靠星图识别了暗流——最后两船并排泊在港口,谁也没赢。
“谢计相就留在了岭南,一待就是三年。”
长公主望着殿外的雨,“他帮阮家改良了船的龙骨算法,阮三娘教他看‘海上星图’——那些中原历法里没有的南天星象。后来谢计相回京时,身后跟着阮三娘,还有一船新绘的海图。”
林霜晚想象着那个场景,忽然觉得比“打出来的交情”更有意思。
“谢家是江南儒学世家,最讲究‘男女授受不亲’,”
长公主继续道,“阮三娘进门那天,带着三个船工徒弟,直接在谢家大堂装了个船模,说‘往后我在谢家,就靠这手艺立足’。
三个月后,她用岭南草药治好了谢老夫人多年的腿疾,又帮谢家商铺设计了防潮的货柜,满门上下,没人再敢说她‘出身野’。”
这倒是和传闻中谢计相“历法之外,唯重实用”的性子对上了。
“他们俩育有一子一女,女儿后来成了谢皇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