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刚虚影挥动巨掌,狠狠拍在巨熊头顶。没有惊天爆炸,只有一声轻响,如同琉璃破碎。
巨熊僵住,眼中赤金褪去,恢复成最初野兽的茫然。它低头看了看胸前逐渐浮现的裂痕,又望向天空初升的太阳,忽然低声呢喃了一句:“……娘……我想回家……”
话音未落,身躯轰然坍塌,化作漫天血雨洒落大地。
而那滴落在地的血珠,竟未染污泥土,反而被某种无形之力托起,缓缓升空,最终融入晨曦之中,仿佛回归天际的星辰。
方骁瘫倒在地,气息微弱如游丝。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一点点剥离躯壳,就像风吹散沙。
老僧走到他身边,轻轻握住他的手。
“孩子,你看。”老僧指向东方,“天亮了。”
的确,朝阳已跃出山巅,金辉洒满残垣断壁。那些曾嵌在祭坛下的冤骨,此刻竟泛起淡淡柔光,彼此牵引,渐渐组成一片漂浮的星河。每一颗光点,都是一个解脱的灵魂。
“他们……终于能走了。”方骁轻声道,嘴角扬起最后的笑意。
“是啊。”老僧点头,“而你也完成了使命。”
风起了。
老僧的身影率先淡去,化作点点金尘,随风飘散。紧接着,是方骁的身体,从指尖开始透明,皮肤、血肉、骨骼,逐一消融于晨光之中。
没有人记住他们的名字。
但在多年以后,当地村民每逢清明,总会在雄佛寺遗址摆上一碗清水、一盏油灯。说不清为什么,但他们总觉得,这片山林比从前安静了许多,连夜晚的风声都像在诵经。
直到某年春日,一名背着药篓的小童误入深山,在溪边发现一块半埋于土的残碑。碑上字迹斑驳,依稀可辨:
>**“有侠者方氏,孤身入魔窟,焚邪巢,诛伪佛,舍身镇业障。其志如炬,其行如剑,虽史册无名,然天地共鉴。”**
小童不懂这些字的意思,只是觉得心中一热,便摘下路边野花,放在碑前。
那一刻,山风拂过,花瓣轻舞,恍惚间似有一声低沉枪鸣,回荡林间。
……
而在千里之外的巡天司总部,一座密室之内。
一面铜镜突然自行亮起,映出方骁最后一战的画面。镜旁坐着一位白发老道,正是他师父。老人闭目良久,终是睁开双眼,取出一支朱砂笔,在名册上郑重写下一行字:
>**“弟子方骁,功成身殒,敕封‘昭武校尉’,享香火三年,录青史副卷。”**
写罢,他吹熄烛火,喃喃道:“好徒儿……为师没能护你周全,但你的名字,至少不会真的消失。”
夜深人静,案头烛光摇曳,将墙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宛如一杆挺立不倒的长枪。
数月后,江湖传言四起。
说是北方荒山常现异象:每至子时,必有金焰冲霄,枪影纵横,伴有怒喝之声:“破魔诛邪!”更有猎户言之凿凿,曾见一老僧与一年轻修士并肩而立,扫除尘埃,重建庙宇。
人们称那地方为“义冢岗”,每逢风雨夜,总有人听见整齐的脚步声,似有人巡逻守夜,永不疲倦。
又有说,南方某小镇来了个独臂少年,沉默寡言,靠打铁为生。他打造的兵器从不出售,唯有一柄紫金长枪,日夜擦拭,摆在屋中最显眼处。
每当有人问起枪的来历,少年只是抬头望天,目光深远,许久才道:
“这是我兄弟的遗物。”
“他是个……斩妖的人。”
世人不解,只当疯语。
但他们不知道的是,那一晚,当少年入睡之后,窗外月光悄然凝聚,化作一道模糊身影,静静站在院中,望着那杆枪,久久不语。
最终,身影抬手,轻轻抚过枪身,一如当年抚摸少年的头顶。
风过无痕,唯余一句低语飘散在夜色里:
“孩子,谢谢你替这片土地找回了安宁。”
而此时,在九天之上某处云海深处。
一缕残魂正随风飘荡,既不属于阳间,也不归于阴司。它没有记忆,没有形体,只有一点微弱的执念仍在燃烧。
忽然,一道金光垂落。
一个声音响起:“汝虽非佛门弟子,却行菩萨之事;虽未修禅定,却证慈悲之心。今特许一线生机??可重入轮回,择路再走。”
那残魂微微颤动,似在思索。
片刻后,它轻轻回应:
“若有来世……我还做斩妖的人。”
金光收敛,万象归寂。
山河无言,岁月如流。
唯有那柄断枪,依旧矗立在时光尽头,枪尖朝天,仿佛指着某个永远不会陨落的太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