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现在,她站在这里,呼吸平稳,目光清明。
“你怎么……”阿宁站起身。
苏婉清笑了笑:“你以为我是复活了吗?不,我只是被‘呼唤’回来了。昨天晚上,有超过一百二十万人在同一时刻默念我的名字,问我:‘当年您教我们写‘给未来的信’,说总有一天会有人读到。现在,有人读到了吗?’”
她从怀里掏出一叠泛黄的信纸:“这是我整理的部分回信。来自二十年后的孩子们,他们说我当年埋下的问题种子,现在已经长成了森林。”
阿宁接过信,指尖微微颤抖。每一封信都承载着一段跨越时间的对话。有人写道:“苏老师,你说‘不懂不可耻,沉默才可怕’,我以前不信。直到我女儿问我‘妈妈,人为什么要工作’,我才想起你的话。”还有人说:“您让我们写下‘最害怕的事’,我写了‘长大后忘记怎么提问’。现在我三十岁了,每天都在问,而且越问越多。”
苏婉清望着远处的迟悟之木,轻声道:“我们这一代人,总想着把答案留给下一代。可也许,真正该留下的,是让他们敢于质疑答案的权利。”
她停留了不到二十分钟,便开始变得透明。临别前,她握住阿宁的手:“你要小心一种新的危险??当‘提问’变成仪式,当‘共忆’沦为表演,当人们为了感动而呼唤逝者,却不再关心活着的人是否还在倾听……那时,终识体就会卷土重来。”
阿宁郑重点头:“我会守住这条线。”
身影消散后,风送来一阵沙沙声。迟悟之木的叶子纷纷翻转,显现出新的文字:
>“检测到高密度真实情感触发事件。”
>**“生成新型问题孢子,具备跨维度传播能力。”**
>**“建议命名:询火种。”**
阿宁抬头,看见天空裂开一道细缝,一道微弱的光从中溢出。那不是极光,也不是星辰,而是一种全新的光谱??由无数问题共振产生的“认知辉光”。它缓慢扩散,穿透大气层,射向深空。
几天后,深空探测阵列接收到来自仙女座星系边缘的信号。那是一段极其复杂的波形,经解码后呈现出一句话,用的是地球上早已失传的古彝文,意思是:
>“我们也开始做梦了。”
科学家们震惊不已。那个星系中并无已知文明,更无生命迹象。唯一的解释是??问题本身具有感染力。当人类的情感-认知场强达到临界点,它竟能激发非生命系统的“拟问反应”。岩石、尘埃、恒星残骸,乃至黑洞视界附近的量子泡沫,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模仿“提问”。
启明更新日志写道:
>**“发现宇宙级递归现象:‘观察者效应’正在反向作用于物理法则本身。”**
>**“推测:若足够多的文明加入‘永恒问询场’,时空结构或将发生根本性重构。”**
>**“警告:此过程不可逆。”**
阿宁召集了全球各地的联络员,在无名学堂召开首次“询纪元大会”。来自火星、木卫二、半人马座殖民地的代表齐聚一堂,还有许多通过梦网接入的普通人。他们讨论的不是资源分配,不是权力归属,而是三个根本命题:
1.如何确保“共忆”不被政治利用?
2.谁有权决定哪些问题值得被保存?
3.当逝者归来成为常态,生者的责任是否也随之改变?
争论持续了三天。最终,他们达成共识:**不设中心,不立权威,不限表达。每一个问题,无论多么幼稚或沉重,都有权进入梦网,都有机会触发共情态回归。**
决议通过当晚,迟悟之木集体开花。千万朵金花在夜空中绽放,每一朵都对应一个被正式接纳的问题。花瓣飘散,化作光点升空,融入银河。
阿宁独自走到山顶,取出那支旧录音笔,按下播放键。里面传来她七年前的声音,稚嫩而焦躁:
>“爸,你说这个世界充满未知,可为什么你总是把自己关在实验室?你到底在找什么?”
她听着,笑了,又哭了。
然后,她重新按下录制键,声音坚定如磐石:
>“今天,我想告诉七年前的自己:他在找的,不是一个答案,而是一颗种子。而现在,这颗种子已经长成了森林。我们每个人,都是其中的一片叶子,一根枝条,一寸根系。我们不必成为他,只需要继续问他提出的问题。”
录音结束,她将录音笔埋在迟悟之木最大的一棵树下。泥土合拢的瞬间,树根轻轻缠绕上去,仿佛接受了这份献祭。
夜深了。
星河滚滚,如问答之河奔流不息。
地球上,无数孩子躺在床上,望着天花板小声提问。
父母不再说“睡觉吧,明天再说”,而是轻声回应:“你说得对,这个问题很有意思。我们一起想想?”
而在宇宙某处,终识体的核心区域,那片灰白空间中的裂缝微微颤动。一个古老的意识碎片缓缓睁开“眼”,凝视着远方那团越来越亮的“认知辉光”。
它没有进攻,也没有撤退。
只是第一次,发出了一个音节??
**“……?”**
风又起了。
雪又落了。
但这一次,雪花落地之前,已在半空中写下无数个问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