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夜里,我做了个很长的梦。梦见你坐在我身边,我们一起听这个世界。没有悲伤,也没有恐惧,只有无穷无尽的、生生不息的回响。
你要的答案,我一直都在找。现在我知道了??所谓永恒,就是当一个声音消失后,仍有另一颗心,愿意为它继续跳动。”
录音结束,他摘下防风耳机,听见真实的风正穿过塔身钢梁,发出低沉悠远的呜咽,宛如天地间最古老的吟唱。
冬至前夕,“反并购条款”迎来关键复审。商业集团最后一次施压,提出以十倍估值收购剩余股份。董事会会议室里,投影仪播放着精心制作的盈利预测图:情感VIP服务年收入可达百亿,声纹匹配婚恋平台抽成三成……数字耀眼得令人眩晕。
林远静静听完,起身走到白板前,写下一行字:“如果出售倾听,我们将失去什么?”
然后他逐一擦去每个词,最后只剩下一个字:“人”。
“我们守护的从来不是技术,”他说,“是一个人敢在黑夜里说出‘我疼’的权力。一旦这个权力可以标价,那么痛苦就成了商品,共情沦为交易。我不想活在那样的世界。”
表决结果:全体创始成员一致否决收购提案。
散会后,周野递给他一杯热咖啡:“你知道吗?最近有个奇怪现象??平台上匿名倾诉量下降了17%,但‘主动倾听’行为增加了43%。很多人不再只等着被安慰,开始学着去听别人的故事。”
林远望着窗外飘起的细雪,忽然笑了:“也许……人们已经开始相信,这个世界,真的有人在听。”
新年钟声敲响前夜,青海湖畔的第一座“野外倾听站”正式对外开放。首批访客是二十名来自全国各地的残障儿童。他们戴着特制手套,贴着岩石感受冰层扩张的应力;趴在地上,用脸颊承接候鸟振翅引起的微震;更有甚者,将舌尖轻触金属探针,尝到了风中携带的咸涩湖味。
直播画面传回总部时,林远正在整理年度报告。看到屏幕上一个失语症女孩突然张开双臂,对着苍穹大笑,他猛地站起身??那笑容,和小禾最后一次化疗后看见樱花的样子,一模一样。
午夜零点,全球用户自发发起“跨年共听”活动。从东京街头的新年钟声,到南极科考站的极光噼啪声;从伊斯坦布尔清真寺的晨礼诵经,到亚马逊部落的祭祀鼓点……二十四小时内,三百多万段环境音汇聚至“声音之家”主服务器,合成一首横跨经纬的交响诗。
林远独自走进录音舱,按下按钮。
“各位,新年快乐。
这是我第十次对你说同样的话。
十年间,我走过很多地方,听过很多声音。
可每当这个时候,我还是只想告诉你:
今天的风,很干净。
像你小时候扎着羊角辫奔跑时,扬起的那阵春风。
谢谢你教会我,倾听不是拯救,是陪伴。
不是改变世界,是不让任何人掉队。
新的一年,愿我们都能成为别人的声音避难所。
哪怕只能照亮一秒钟的黑暗,也值得全力以赴。”
录音结束,他走出舱门,发现全体员工早已等候在外。他们没有鼓掌,只是安静地递上一只只手工折叠的纸飞机??每架翅膀内侧都写着一句悄悄话,来自过去一年被“数字庇护所”挽救的生命。
“扔出去吧。”周野说。
林远走到楼顶,深吸一口气,将纸飞机奋力掷向夜空。寒风托起它们,如同托起千万颗不肯沉没的心。在某个看不见的维度里,这些承载着秘密与希望的折纸,正穿越云层,飞向星辰,飞向未来,飞向所有仍在等待被听见的角落。
他站在风中,久久未动。
耳机里,自动播放列表切换到了下一首。
是云南山音合唱团的新曲,《听风的孩子》。
歌声清澈如泉:“我不能听,但我能感;
我看不见,但我知晓;
当世界说你不够好,
请记得,总有风,为你绕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