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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安城外的晨雾尚未散尽，地宫崩塌后的尘埃仍在空中飘浮，如同无数未落定的往事。那面铭刻“实录”二字的铜镜静静嵌入废墟深处，仿佛大地睁开了一只眼睛，冷冷注视着来者。风过处，镜面微光流转，似有低语自其中渗出，断续不清，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。
周衍站在残垣之上，望着东方初升的太阳，没有回头。他知道，这一战虽胜，但真正的重建才刚刚开始。人心如田，荒芜太久，纵使春风已至，也需一犁一锄地耕作。
李?走到他身旁，手中仍握着那柄意剑的残柄。剑身早已在最后一击中化为光雨消散，唯余半截焦黑的剑格，像是某种誓言的遗骸。他低头看着它，忽然轻声道：“你说，名字是走过的路，救过的人，不肯低头的那一刻……可如果有一天，我又被忘了呢？”
周衍终于转头，目光温和而坚定：“那就再让他们记住一次。”
“不是靠神迹，不是靠权势，而是靠你做的事。”他顿了顿，声音低了几分，“就像高力士，没人记得他曾掌天下机要，可人们记得清明节那一株不谢的牡丹；就像杨贵妃，史书可以抹去她的善行，可百姓还记得她曾在饥年开仓赈济。名字会褪色，但事不会。”
李?沉默良久，终将残剑插入土中，仿若立碑。
“从今往后，我不再问自己是谁。”他说，“我只问自己能做什么。”
就在此时，远处传来马蹄声，急促而有序。一队身披青灰布甲的士兵疾驰而来，领头者是个年轻将领，眉目间尚带稚气，却眼神坚毅。他在坡下翻身下马，单膝跪地，双手捧上一卷黄绢：
“监国殿下！清源司首报：长安内外七十二座私狱已尽数查封，解救囚徒八百三十六人，其中三百余人系因言获罪、或被强征为‘祥瑞’供奉妖道者。另查得礼部侍郎王缙勾结方士，伪造天象谶语，妄称‘紫微失位，庶民当兴’，实则欲扶植傀儡称帝！现已收押，请旨处置！”
李?接过黄绢，未即拆阅，反问：“那些被关押之人，可有人哭？”
将领一怔，随即低头：“有……很多人抱着狱卒的腿哭，说他们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太阳了。”
“那就给他们太阳。”李?缓缓起身，“打开所有官仓，发放米粮；召集太医署，为伤病者诊治；凡曾受冤屈者，皆予抚恤文书，注明‘国家之过，不可再犯’。我要让每一个走出牢笼的人，都知道??这个天下，终于肯认错。”
众人动容。
墨尘忍不住道：“如此大赦，恐被奸人利用，冒领恩典。”
“那就让人监督。”周衍接话，“设‘明察台’，由民间推举德高望重者三人，与清源司共审抚恤名单。若有虚报，连坐追责；若有遗漏，主官罢免。”
“好！”叶法善抚掌而笑，“这才是正道昌隆之象！不独以权力施恩，更以制度防弊。民心之所以可信，正因为其公。”
伏羲不知何时已悄然隐去，唯有空中余音袅袅：“人道既立，天道自归。尔等不必寻我，我将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，继续守望。”
七日后，长安太极殿旧址之上，一座简朴却庄严的新殿落成，不饰金玉，唯梁柱漆以朱红，象征血脉未断。殿前无龙雕凤，只立一块巨石，上书三个大字：**正心堂**。
李?于此召集群臣、士子、百姓代表共议新政。他不坐高位，而是与众人平列而坐，亲自宣读《正心诏》：
“朕非称帝，唯监国耳。自今日起，废除一切以‘祥瑞’‘天命’为名之迷信律令；科举考试不限门第，唯才是举；官员三年一考，劣者罢黜，优者擢升；凡贪污十两以上者，永不叙用；宗室子弟不得干政，违者削籍为民；设立‘谏鼓院’，百姓可击鼓直诉冤情，官吏不得阻拦！”
每念一句，堂下便响起一阵欢呼。有白发老儒泪流满面，跪地叩首：“贞观之风，复见于今日！”有农夫扯着孩子衣袖低语：“儿啊，以后读书有用啦。”更有昔日被贬的文官颤声高呼：“吾道不孤！吾道不孤！”
唯有角落里一名黑袍道士面色阴沉，悄然退场。
当晚，周衍便察觉异样。他闭目凝神，以“通明剑典”中“听心诀”感应全城气息，忽觉西市方向有一缕极细的邪念波动，如针尖刺入梦境。他当即腾空而起，穿云掠月，不过片刻便抵现场。
只见一座废弃庙宇之中，那黑袍道士正跪拜于一幅血绘符图前，口中念咒。图中画着李?的生辰八字与心窍位置，四周缠绕九条毒蛇，象征“九阴噬魂”。香炉内焚烧的并非檀香，而是人发与指甲??这是典型的【非人】旁支“魇道”秘术，专以诅咒侵蚀命格。
“还没死心？”周衍一步踏入，剑意未出，威压已至。
道士猛然回头，眼中竟无瞳仁，只有一片灰白：“你毁了祭司，封了渊门，可你知道吗？我们从来不怕战斗……我们怕的是遗忘。而现在，你们正在让人们记住真相??所以，我们必须让你消失。”
话音未落，他张口喷出一团黑雾，瞬间弥漫整座庙宇。那雾中有无数细小声音低语，全是过往被抹杀者的临终哀嚎。此乃“忆魇阵”，专攻心志，使人陷入悔恨与绝望，最终自绝于世。
周衍却不闪不避，任那黑雾扑面而来。
刹那间，他眼前浮现无数画面：
他看见自己幼年蜷缩在破庙中，被人讥笑“文盲”；
看见师兄们修炼御剑术时，他只能在一旁扫地；
看见他在楼观道苦修十年，换来的却是掌门一句“你非道种”；
看见他第一次试图救人，却被反诬为妖人，险些烧死；
看见他在马嵬坡外眼睁睁看着杨贵妃魂魄被锁，却无力相救……
记忆如刀，一刀一刀剜割他的意志。
“你真的相信你能改变什么吗？”那声音在他耳边低语，“你不过是个侥幸得道的散修，没有师承，没有根基，甚至连名字都是后来拼凑出来的。你以为你是真定天尊？可若无人呼唤你，你算什么？”
周衍闭目，心口那个“真”字微微黯淡。
但他笑了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他轻声道，“我没有师承，所以我学得更苦；我没有根基，所以我走得更远；我的名字是别人喊出来的，但那又如何？只要还有人愿意喊，它就存在。”
他睁开眼，眸中金光暴涨。
“而你……连名字都不敢留。”
剑光一闪，无形之意贯穿黑雾。那道士惨叫一声，身体如枯叶般卷曲，最终化作一撮飞灰，随风而逝。唯有地上残留的符图还在蠕动，仿佛不甘就此湮灭。
周衍抬脚，将其踩碎。
❷ 𝟼 ❷ 𝐗 Ⓢ . 𝒸o 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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