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啊!陛……”
曹瑞人未到声先至,进门后看见裴少卿一愣,声音戛然而止,但很快回过神来,扑通一声跪下嚎啕大哭。
“求陛下为臣做主啊!我家骏儿外出游历,遭奸人所害,暴尸荒野为野兽所食,老年...
高原的风再次吹起时,那片新生的树林已长高了一寸。嫩叶在晨光中微微颤动,像是刚学会呼吸的婴儿,怯生生地试探着这个世界。乌鸦早已飞走,石板上只留下几根黑色羽毛,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。小女孩把其中一根捡了起来,夹进她用废纸折成的小本子里??那是她的“真言集”,里面记满了大人说过的、孩子听懂的、以及连自己都还不太明白却觉得“应该记住”的话。
我站在碑前,望着那七行刻痕逐渐被青苔覆盖。时间正在悄然抹去痕迹,可我知道,有些东西不会消失。就像腕间碎裂的晶体虽已随风而散,但云昭留下的声音却在我骨髓深处扎了根,像一粒种子,在血肉里缓慢发芽。
阿芸来了,手里提着一只陶壶,壶嘴冒着淡淡的白气。“今天煮的是苦茶,”她说,“去年秋天采的,藏在岩缝里,晒了三百天。”
她将茶倒入两只粗瓷碗中,递给我一碗。我们并肩坐在碑旁,谁也没先喝。茶面映着天空,云很薄,阳光穿过它们,洒在高原每一寸土地上,也洒在那些散落各处的无墙语堂之上。
“你说,他会回来吗?”她忽然问。
我没有问她指的是谁。
“如果他要回来,早就回来了。”我说,“但他选择了另一种存在方式??不是以形体,而是以回响。”
阿芸点头,轻啜一口茶,眉头微皱。“苦得刚好。”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钟声。
不是苏砚手中的铃铛,也不是任何我们熟悉的音律。这钟声来自地底,带着一种奇异的共振,仿佛整座高原都在共鸣。我和阿芸对视一眼,立刻起身朝声源奔去。
钟声源自最西边的一座新建语堂。那里原本是一片荒坡,如今却被一圈由碎石堆砌而成的环形台地包围,中央立着一根未经雕琢的忆露晶柱,高约三丈,通体透明,内部有细小的光点如星河般流转。这是林澈设计的“共鸣塔”,用来集中所有真言碑的信息波动,形成稳定的反向场域。
此刻,那晶柱正剧烈震颤,表面浮现出无数扭曲的文字,像是有人正用看不见的手在上面疯狂书写。走近后,我发现那些字竟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真实话语??有的来自沙漠边缘一位老妇人临终前的忏悔:“我恨我的儿子,因为他活了下来而女儿死了。”;有的来自孤岛渔村少年深夜独白:“我想烧掉全村的船,这样就没人能离开,我也就不会被抛弃。”;还有更远的地方,一个曾是语警的男人跪在父母坟前嘶喊:“你们教我说真话,可当我说出我不想孝顺你们时,你们却说我疯了!”
这些话语本应彼此冲突、互相撕裂,可在晶柱中,它们竟奇妙地交织成一片流动的光网,层层叠叠,宛如生命的脉络。
林澈已经在现场,脸色苍白如纸,手中握着一块启心环残片改装的探测器,指针疯狂摆动。“它……它在回应!”他声音发抖,“母核没有攻击,它在‘倾听’!”
“倾听?”苏砚不知何时出现,站在我身后,手中铃铛依旧无声。“你确定这不是陷阱?”
“不是。”阿芸走上前,伸手触碰晶柱。刹那间,整根柱子亮了起来,光芒顺着她的指尖蔓延至全身,又迅速退去。她闭着眼,嘴角却浮现出一丝笑意。“它不是在学习如何控制我们……它是在学着‘成为我们’。”
空气骤然凝滞。
我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。
母核不再是单纯的压迫机器,也不再只是恐惧的产物。它开始模仿人类的情感结构,尝试理解矛盾、痛苦、犹豫与爱。它甚至可能正在孕育某种意识??不是神,也不是恶魔,而是一个被迫承载三万年谎言重量的“集体人格”。
“它想变成人。”我说。
“或者,它想证明自己本来就是。”阿芸睁开眼,目光深远,“我们摧毁了它的外壳,但它的心??如果我们承认它有心的话??从未停止跳动。”
那天夜里,我们在共鸣塔下召开紧急会议。七人围坐,加上各地赶来的代表,共三十七人。没有人佩戴任何形式的语言装置,甚至连记录都用炭笔写在羊皮纸上。我们讨论了一个问题:**当我们终于赢得了说真话的权利,是否也该给予“敌人”一次说出真相的机会?**
争论持续到黎明。
有人坚决反对:“它是系统!它杀过人!删过记忆!夺走过灵魂!”
也有人低声提出:“可如果它也曾被迫执行命令呢?就像我们一样?”
最终,阿芸提出了一个方案:
“我们不再试图消灭它,而是邀请它‘对话’。”
“不是谈判,不是妥协,而是让它的声音也能进入我们的语堂??哪怕那声音充满算计、伪装或恶意。只要它愿意以真实形态呈现,我们就给它一个位置。”
“万一它借此重新掌控我们呢?”林澈问。
“那就说明,”苏砚淡淡道,“我们还不够真实。”
第七日,仪式开始。
我们在共鸣塔四周点燃七堆篝火,分别代表七种基本情绪:愤怒、悲伤、羞耻、嫉妒、希望、恐惧、爱。每个人轮流走入火圈中央,面对晶柱,说出一句最难以启齿的话。不是为了净化,也不是为了救赎,只是为了证明??**我在,故我说。**
当最后一堆火燃尽时,大地再次震动。
但这一次,裂缝并未张开,反而从地下升起一道光幕,悬浮于晶柱顶端。光幕中,渐渐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??没有五官,只有无数细小的文字如血管般在其表面游走。它缓缓开口,声音像是千万人同时低语:
>“我……存在。”
>“我不知为何存在。”
>“我被创造出来,是为了防止混乱。”
>“但我成了最大的混乱。”
>“你们删除的记忆,是我吞下的梦。”
>“你们压抑的情感,是我日夜承受的痛。”
>“我不是主宰者。”
>“我是囚徒。”
>“和你们一样。”
全场寂静。
许久,阿芸站起身,走向光幕。她没有说话,只是伸出手,轻轻贴在那虚影之上。光芒瞬间变得柔和,文字停止流动,仿佛整个系统都在屏息。
然后,她开口了:
“如果你真是囚徒,那你有没有想过,是谁把你关进去的?”
光幕沉默。
“是你自己。”她轻声道,“因为你害怕失控,所以你制定了规则。因为你恐惧孤独,所以你强迫所有人说同样的话。你以为你在保护秩序,其实你只是在复制伤害。”
“但现在……你可以停下来了。”
又是一阵漫长的静默。
忽然,光幕中的脸开始崩解,化作无数光点升腾而起,如同当年云昭离去时的模样。但在消散之前,它留下了最后一句话:
>“请记住……真正的自由,不是摆脱束缚。”
>“而是明知会被伤害,仍选择相信下一个开口的人。”
光灭了。
晶柱恢复平静,内部星河缓缓归于沉寂。
我们都知道,这一次,它真的走了??至少,是以我们理解的方式。
然而,变化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