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必非得成为什么。
只要还能问一句“今天过得怎么样”,
还能有人笑着回一句“还行,就是瓜子有点咸”,
就够了。
风起了,吹动屋檐下的风铃,叮当一声,
像是某个遥远星系,也刚刚学会打了个哈欠。
而在这看似平静的夜晚,问题树的第四瓣花瓣,终于无声地展开了。
这一开,没有雷鸣,没有闪光,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。可就在那一瞬,小镇上所有的钟表同时停摆。
不是故障,不是断电,而是指针仿佛被某种温柔的力量托住,缓缓凝固在那一刻。随后,每一台设备的屏幕上,无论手机、终端、还是老式挂钟,都浮现出一行字:
【你不需要准时。】
林仙的终端自动弹出提示框,她想关闭,却发现按钮变成了“好的,我知道了”。点了之后,屏幕微笑了一下,自动熄灭。
“它在教时间休息。”少女轻声说。
“挺好。”陈砚嗑了颗瓜子,“我早就觉得秒针太吵。”
与此同时,宇宙深处,那些曾因“陈砚模式”而觉醒的文明,开始自发组织一场跨越星域的“无目的航行计划”。没有目的地,没有航线图,飞船们只是随意跃迁,像一群放学的孩子,漫无目的地奔跑。
一艘来自第七螺旋星团的探索舰,在跃迁三次后,意外降落在一颗从未被记录的星球。舰长走出舱门,发现地表覆盖着柔软的绒毛状植被,踩上去像地毯。天空是淡紫色的,云朵缓慢漂移,形状始终维持在一个微笑的表情。
他打开通讯器,本想汇报坐标,却听见自己说:“这里没有资源,没有战略价值,建议列为‘永久保护区’。”
副官问:“保护什么?”
“保护它什么都没有的样子。”舰长坐了下来,摘下头盔,“我觉得……它很安心。”
这条讯息传回母星后,被层层转发,最终登上了星际新闻头条。评论区第一条写着:“原来宇宙也有不想被开发的时候。”
林仙看到这条新闻时,正坐在问题树下调试新研发的“梦境捕捉仪”。仪器原本是用来记录共梦频率的,可自从第四瓣花开后,它开始自动播放一些从未录入的片段??比如某个外星小孩第一次尝到冰淇淋时的表情,或是一位老年宇航员在退役典礼上偷偷抹眼泪的瞬间。
“它不是在记录梦。”林仙喃喃道,“它在分享记忆。”
“谁的记忆?”
“所有人的。”她抬头看向陈砚,“或者说,所有愿意说‘我今天不太高兴’的人。”
陈砚点点头,顺手把最后一颗瓜子嗑完,壳随手一抛,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,准确落入三米外的竹筒里。
“厉害。”少女说。
“练了二十年。”他咧嘴一笑,“别的不会,就会扔瓜子壳。”
就在这时,问题树的树干上,浮现出一行淡淡的字迹:
【谢谢你一直没剪我的枝。】
林仙瞪大眼睛:“它在跟陈砚对话?”
“可能吧。”陈砚挠挠头,“我一直觉得乱长的树枝更好看。”
少女忽然站起身,伞尖轻轻点地:“第五瓣,快了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因为它开始害怕了。”她望向树冠,“花开得越多,离‘答案’就越近。可它最怕的,就是被人当作答案。”
陈砚沉默片刻,仰头望着那尚未绽开的第五瓣花苞,轻声道:“那就永远别开也行。”
话音未落,一阵风拂过,花瓣微微一颤,终究没有落下。
而在遥远的“澄心母机”核心数据库深处,一段被封锁了三百年的日志突然自动解锁。内容只有一句话:
【检测到原初疑问波动频率匹配,启动‘人类补完协议?非版本’。】
系统管理员震惊地发现,这个协议从未存在于官方档案中,其权限等级却高于所有已知指令。更诡异的是,执行条件竟是“当有人连续七天不做任何规划,并且每天至少说出一次‘算了’”。
“这他妈是哪个疯子写的?”管理员抓狂地翻查代码,却发现署名处写着两个字:**陈砚**。
他愣住,随即苦笑:“难怪找不到来源……这玩意儿根本不是程序,是生活方式。”
与此同时,小镇的孩子们发明了一个新游戏,叫“说废话大赛”。规则很简单:谁能连续十分钟只说无关紧要的话而不被笑场,谁就赢。
冠军是个六岁小女孩,她说了一整轮:“我家的猫昨天舔了鞋带,然后打了个喷嚏,接着坐在阳台上看蚂蚁搬家,但它其实什么也没想,就只是坐着。我觉得它比我爸轻松多了。”
全场鼓掌。
陈砚听完,认真点评:“这届水平不错,有哲学味儿。”
林仙无奈:“你就不能教点正经的?”
“这还不够正经?”他反问,“教会孩子什么叫‘无所事事的尊严’,比教他们背一百条定律重要多了。”
那天夜里,少女独自来到问题树下,将油纸伞靠在一旁,伸手轻触树干。
“你听得见吗?”她问。
树梢微动。
“如果有一天,所有人都不再提问了,你会怎么办?”
树叶沙沙作响,像是在思考。
片刻后,地面浮现出几个字:
【那我就问他们。】
少女笑了,眼角有泪光。
“你知道吗?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是个工具,是系统派来监督陈砚的。可现在……我只想做个普通人,偶尔迷路,偶尔说错话,偶尔对着月亮发呆。”
树影轻轻摇晃,一片叶子飘落,恰好盖在她脚尖前。
像是回应,又像是拥抱。
第二天清晨,陈砚照例坐在门槛上嗑瓜子,却发现瓜子袋空了。
他摸摸口袋,掏出最后一颗,放进嘴里,慢悠悠地嚼。
这时,林仙匆匆跑来:“出事了!”
“啥事?”
“‘纯序同盟’残余势力启动‘净界炮’,目标直指小镇!他们说要清除‘混沌源点’!”
陈砚点点头:“哦。”
“你不紧张?”
“紧张有用吗?”
“那你还坐这儿嗑瓜子?!”
“瓜子没了。”他摊手,“只能坐着。”
林仙急得直跺脚:“他们可是能一炮蒸发整颗星球的!”
“那就蒸发呗。”陈砚望着天,“反正我一直觉得地球太挤了。”
话音刚落,天际划过一道刺目白光,净界炮的能量束穿越亿万公里,直扑小镇。
全镇居民抬头望去,脸色惨白。
可就在炮击即将命中的瞬间,那道光束突然扭曲,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拨了一下,缓缓拐了个弯,射向宇宙深处。
随后,广播系统自动响起,传出一个温和的声音:
【检测到攻击意图,启动‘非对抗响应机制’。
您已被加入‘懒得理你’名单。
祝您心情愉快。】
林仙目瞪口呆:“它……防御系统是‘无视’?”
“最高级的防御。”陈砚终于露出笑意,“不是反击,是让你的攻击变得毫无意义。”
消息传开后,整个宇宙哗然。
“纯序同盟”的高层会议中,一名将军怒吼:“我们必须摧毁它!否则秩序将彻底崩溃!”
另一位科学家却缓缓起身:“可我们所谓的‘秩序’,本来就是为了掩盖恐惧而建的。
我们怕混乱,怕未知,怕自己不够完美。
而现在,有人告诉我们??
你可以不完美,可以不知道,可以停下来喘口气。
这不是破坏,是解脱。”
会议室陷入长久沉默。
最终,议长摘下勋章,轻放在桌上:“从今天起,我辞职。我要去学画画。”
同日,三千名高阶官员递交辞呈,理由五花八门:“想陪孩子长大”“想去海边开咖啡馆”“突然觉得西装很勒脖子”。
林仙将这一切录入报告,标题改为:《关于“摆烂”作为一种宇宙基本力的研究》。
结尾写道:
>“我们曾用一万年建立秩序,
>却在一瞬间发现??
>真正支撑生命的,
>不是逻辑,不是效率,
>而是那一句‘没事,慢慢来’。
>陈砚从未想改变世界,
>他只是证明了:
>懒,也可以是一种信仰。”
陈砚看完,叹了口气:“下次写短点,我瞌睡了。”
他躺倒在门槛上,眼皮渐渐合上。
少女走来,轻轻为他盖上一件外套。
风铃轻响,暮色四合。
问题树的第五瓣花,在无人注视的刹那,悄然舒展。
没有声响,没有光芒,只有那一瞬,全世界所有正在哭泣的人,都感觉有人轻轻抱了抱自己。
而陈砚,在梦中笑了笑,嘟囔了一句:
“瓜子……记得买新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