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宫,花园。
鲜花盛开,透着勃勃生机。
“废物!都是些没用的废物!”
“滚,都给我滚!”
骂声传来,园子里的宫女们如惊弓之鸟般远远退去。
她们跑到园门外,齐刷刷地跪伏在石...
春风如丝,拂过守灯堂桃林,花瓣纷扬,似雪落人间。阿宁仍坐在井边,竹笛搁在膝上,指尖轻抚那枚来自北方的纸片。纸已泛黄,边缘微卷,却仿佛还带着孩童呼出的热气与喜悦的颤抖。他闭目良久,仿佛看见那孩子跪在祖坟前,将秀才服披在祖父牌位前,口中喃喃:“爷爷,我做到了。”
井水渐渐平静,映出天光云影,也映出阿宁苍老却温润的脸。他的眼底有光,像是藏了整片星河。他知道,那萤火不是偶然,是归信坛的风托着记忆之舟,千里迢迢送来的一声问候。而那一声“念汐姑姑”,早已不只是称呼,是一段血脉未断、情义未冷的明证。
他缓缓起身,走向堂后小屋。屋中陈设简朴,唯有一架银剑悬于壁上,剑穗系着半片褪色红绸??那是当年念汐从战场带回来的,据说是闻心最后触碰之物。阿宁取下剑,轻轻拂去灰尘,低声道:“你们都走远了,可这世间,还在替你们活着。”
话音未落,门外传来脚步声。慧贞披着素色斗篷走入,发间已见霜色,眼神却依旧清明如镜。她看了眼井边空笛,又望向阿宁手中的纸片,轻叹:“北地来信了?”
阿宁点头:“陈家后人中举。他说,要修族谱,把‘十三’二字刻得最大。”
慧贞嘴角微动,眼中泛起涟漪:“当年那封家书飞出弃忆窟时,我曾问自己,值得吗?为一个无名卒子,赔上闻心的存在……如今看来,值得。千千万万的‘陈十三’,终于不再是史册边角的墨点,而是有人记得、有人流泪、有人继承的名字。”
两人默然片刻,忽听远处钟声响起??是归信坛方向传来的秋分祭钟。虽非秋日,但今日正是陈氏后人返乡祭祖之期,百姓自发提前点燃纸灯,诵读遗书。钟声悠悠,穿山越岭,竟隐隐与守灯堂井底共鸣。
阿宁忽然道:“我想去一趟紫金山。”
慧贞一怔:“第八碑?”
“嗯。”他望着井中倒影,“闻心化作星辰,可他的‘灯’灭了。我不信命运无常,只信人心不灭。若连承忆门的核心都能被篡改,那我们守护的,究竟是真实,还是另一层幻象?”
慧贞神色凝重:“你怀疑……第八碑本身有问题?”
“不是怀疑。”阿宁转身,目光如炬,“是确认。那夜井水沸腾,浮现血字:‘八碑之力难达’。为何?因为第八碑早已不是最初的碑。它被某种力量渗透,成了封锁记忆的枷锁,而非开启真相的钥匙。闻心能唤醒弃忆窟,靠的不是碑力,而是共情??是人心最深处的痛与爱。可若连这共情都被扭曲,那天下再无人能真正‘记住’。”
慧贞沉默良久,终点头:“我陪你去。”
三日后,二人抵达紫金山皇陵。
守陵老兵认出慧贞,恭敬行礼:“慧贞大人,第八碑近日异动频频。昨夜碑体裂痕扩大三分,长明灯接连熄灭两盏??除了闻心灯,还有一盏,写着‘马三宝’。”
“马三宝?”阿宁皱眉。
慧贞低声道:“洪武初年宦官,曾随陛下征漠北,后因私藏边军家书被贬黜,死于流放途中。他……也是承忆司最早记录在案的‘记忆守护者’之一。”
阿宁心头一震。他知道,这不是巧合。那些被抹去的人,正在通过残碑发出求救信号。
他们步入碑殿。第八碑依旧晶莹如玉,可内里光纹已显紊乱,如同血管堵塞的病人,脉搏时断时续。碑底七盏长明灯摇曳不定,唯有一盏尚稳??灯签上写着“李秀英”,乃当年替朱元璋传递密信而死的女谍。
阿宁伸手触碑,刹那间,一股寒意直透骨髓。
眼前景象骤变??
他看见自己站在一座巨大的青铜门前,门上刻着八个大字:
>**记之所存,国之根本。**
门内金光万丈,无数记忆如河流奔涌,汇聚成海。可门外,黑袍人列阵而立,手持铁链,将一道道金色光流强行拖出,投入熔炉。炉火熊熊,每烧毁一段记忆,便有一人从历史中消失??有的是战死无名的士卒,有的是为民请命的清官,有的只是在饥荒年岁里省下一口粮给孩子的母亲。
忽然,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:“你们烧的不是文字,是人心。”
镜头拉近,说话之人竟是年轻的闻心,身穿白衣,手握玉简,孤身立于火炉之前。
黑袍首领冷笑:“人心最不可靠。易乱、易悲、易怒。唯有遗忘,才能让帝国稳固。”
闻心摇头:“可若没了记忆,你们守护的,还是大明吗?还是百姓的江山吗?你们怕的是痛苦,可真正的仁政,是从承认痛苦开始的。”
火焰猛然暴涨,将闻心吞没。
可就在他消失瞬间,一道渔谣响起??正是那首贯穿全篇的无名小调。歌声所至,灰烬中生出桃枝,缠绕铁链,铜门轰然开启!
幻象戛然而止。
阿宁踉跄后退,冷汗涔涔。慧贞扶住他:“你看到了什么?”
“真相。”阿宁喘息道,“第八碑不是被污染,它是被‘囚禁’了。真正的第八碑,在另一个空间??就像弃忆窟一样,是‘记忆的牢笼’。我们现在看到的,只是一个投影,一个被精心伪造的替代品。”
慧贞瞳孔骤缩:“谁能做到这种事?”
“能修改诏书、焚毁家书、篡改碑文的人。”阿宁冷冷道,“只有掌握最高权力,且恐惧记忆的人??皇帝本人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太祖?”
“不止是他。”阿宁望向皇陵深处,“是历代掌权者共同构筑的谎言。他们以为,只要没人记得苦难,百姓就会感恩太平;只要抹去异议之声,江山就能永固。可他们忘了,当记忆断裂,忠诚也会崩塌。今日之民不知昨日之痛,明日之臣又怎会忠于今日之君?”
慧贞久久不语。良久,她低声问:“那我们怎么办?破开这虚假之碑,寻找真碑?”
“不能强破。”阿宁摇头,“一旦强行摧毁,所有残存记忆都会随之湮灭。我们必须找到‘钥匙’??那个能让真假两碑共鸣的人。”
“谁?”
“一个既活在历史中,又被历史遗忘的人。”阿宁目光深远,“一个曾亲手执行焚书令,晚年却悔恨终生的人。”
慧贞猛然醒悟:“解缙!”
阿宁点头:“永乐年间翰林学士,主持编纂《永乐大典》,却因直言进谏被下狱致死。临终前留下遗言:‘吾一生修史,实为毁史。若有来世,愿做抄书童,一字不删,一情不隐。’”
“可他已死百年。”
“但他的记忆还在。”阿宁指向井中,“守灯堂收容一切未亡之忆。只要有人还记得他,他就未曾真正消散。”
当夜,阿宁与慧贞于井畔设坛。
他们点燃九盏纸灯,摆成螺旋之阵,中央置一砚台,盛满井水。阿宁取出闻心遗留的玉简,置于水面,口诵古调:
>“昔有执笔者,奉命删春秋。
>焚书非本意,落笔泪先流。
>若有魂归来,请听民间愁。
>一纸真与假,万古判恩仇。”
水波荡漾,月光倾泻。
忽然,井中浮起一层薄雾,雾中现一人影??青衫落拓,须发斑白,双手布满墨渍,正是解缙。
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