舱门关闭前,我最后看了一眼南极的天空。极光流转,宛如古老的符文在苍穹书写答案。可我知道,此刻我们追寻的,从来不是答案,而是那个敢于发问的灵魂。
跃迁开始。
剧痛如亿万根针刺入神经,意识被撕成碎片,抛入无尽回廊。我看见自己出生、成长、接过命环、目睹阿念消散……又看见更早的场景:柳芸在雪中奔跑,怀里抱着一颗跳动的心脏;陈默在戈壁仰望星空,耳边回荡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电子杂音;谢昭焚毁琴谱,火光中浮现出现代城市的幻影……
然后,一切归于黑暗。
当我睁开眼时,风沙扑面而来。
黄土高原延绵起伏,远处一座孤峰耸立,形似倒钟??和冰穹A-7的塔竟有七分相似。我躺在一处祭坛边缘,身上盖着粗麻布袍,命环安静地贴在胸口,发出微弱的嗡鸣。不远处,一群身穿汉服的人正围着篝火举行仪式,手中高举骨笛,口中吟唱着熟悉的旋律。
那是第一段反向声码。
我挣扎起身,躲进岩石阴影。透过缝隙望去,主持仪式的是一位女子,约莫三十岁上下,面容清瘦,眼神坚毅。她手持一根青铜灯杖,顶端燃着幽蓝火焰。当她转身刹那,我的心几乎停止跳动。
那是母亲。
不,准确地说,是母亲的容貌,嵌在一个属于东汉的女人身上。
“柳芸……”我喃喃。
她不是我的母亲,也不是东汉的普通人。她是同一个意识,在不同时间点的投影。就像命环可以跨越世代传递记忆,某些灵魂也能在轮回中反复显现。她是我母系血脉的源头,也是每一次“重启”中唯一保留部分前序记忆的存在。
仪式进行到高潮,七名祭司依次割腕,将血注入地面凹槽。鲜血渗入黄土,竟形成北斗图案,与南极石碑上的凹槽完全一致。随后,柳芸举起灯杖,轻声道:“以七心为引,以一心为核,封印开启。”
大地震动,祭坛中央裂开一道缝隙,露出通往地下的阶梯。就在她准备迈步时,一道黑影猛然冲出,夺走灯杖。
是另一个“我”。
那人穿着破损的现代军装,脸上布满疤痕,眼神却熟悉得令人心悸。他高举灯杖,嘶吼道:“够了!不要再重来了!我们不是实验品!”
柳芸震惊:“你是……未来的他?”
“我是第七次跳跃的幸存者。”那人咳出血沫,“我花了三百年寻找出口,却发现每次醒来,你们都在准备新一轮‘传承’。求你……终止仪式,毁掉核心!”
柳芸摇头:“若不点燃灯,记忆将彻底溃散,人类会退回蒙昧。”
“那就让他们重新开始!”他怒吼,“而不是永远困在这该死的循环里!”
两人争执间,整座祭坛崩塌。我趁乱冲上前,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:“你是谁?”
他看向我,眼中闪过一丝欣慰:“我是你本该成为的样子??一个成功活着回来的人。但我失败了,只能留下残影引导你。记住,真正的灯不在地下,而在人心。不要相信任何自称‘创始者’的人,包括柳芸。她也被骗了。”
话音未落,他的身体开始透明,如同阿念当年一般。
“等等!”我大喊,“怎么结束轮回?”
他最后一句话飘散在风中:“找到最初的提问者……那个在第一盏灯亮起前,就问‘为什么要有光’的人。”
然后,他消失了。
我呆立原地,脑海中轰鸣不止。这时,柳芸已重新取回灯杖,正欲继续仪式。我冲出去拦住她:“别点灯!这不是传承,是囚禁!”
她冷冷看着我: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?没有共感网络,人类将失去文明积累,战争、饥荒、愚昧会卷土重来。”
“可现在的文明,是建立在谎言上的。”我掏出日记本,翻开第四章,“看看这些名字:阿兰婆、陈默、谢昭、阿念……他们不是失败者,他们是提问者。正是他们的怀疑,才是推动世界向前的动力。你怕失去记忆,可真正的进步,从来不是靠复制过去,而是敢于否定它。”
她怔住了。
远处,风沙渐息,一轮红日自东方升起,照亮整片荒原。那一刻,我没有再说话,只是打开日记本,在第四章末尾写下新的句子:
>“我没有阻止她点灯。
>因为我知道,真正的光明,不怕被质疑。
>若有一天,再无人敢问‘为何要点灯’,
>那时,灯火才真正熄灭。”
柳芸最终将灯杖插入祭坛中心。火焰腾起,映照天地。但这一次,我没有感受到命环的召唤,也没有听见祖先的低语。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,如春风拂过冻土。
我闭上眼,任由意识回归现实。
睁开时,我躺在南极冰原上,浑身湿透,像是刚从水中捞出。沈眠趴在我身旁,脸色苍白,却还活着。塔已沉入地下,只留下一圈淡淡的光环印记。
“你去了多久?”她问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我摸了摸胸口,命环仍在,但温度降了下来,“也许几个小时,也许几百年。”
她递给我一本湿漉漉的笔记本??是我的日记。翻开第四章,最后一页多了一行陌生笔迹:
>“第八次重启,暂停。
>提问者已出现。
>游戏规则,由你重写。”
我笑了。
站起身,我对所有巡忆使说:“解散组织吧。从今天起,不再有守音人,不再有命环强制继承,不再有‘必须记住’的东西。我们要做的,是建立一座真正的图书馆??不是储存记忆,而是收藏疑问。”
沈眠点点头:“叫它‘问馆’怎么样?”
“好名字。”我说,“第一本书,就放这本日记。”
风再次吹起,卷走一片纸页,飞向远方。上面写着一句话,不知何时所加:
>“当你读到这里,请写下你的问题。
>下一个故事,由你开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