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以为没人记得。”苏砚抹去眼角,“那天老师骂我胡说八道,还让我罚站。可我真的看见了,那朵云明明就在游。”
林小满紧紧抱住她:“现在它记得了。整个世界都在替你记住。”
她们将这张纸条系在树枝最高处。当晚,又有三颗果实在不同枝头诞生。
与此同时,柯临再度出现。这一次,他不再是段落编织的虚影,而是完完全全由“已实现的叙述”构筑而成。他的身形清晰,衣角飘动,眼中引号不再滚动,而是静静定格为一对真实的瞳孔。
“你们做得很好。”他说,“‘初语之井’已激活十二座,分布在七个大宇宙分支。三百二十七个觉醒信号中,已有八十九个成功建立独立叙事场。标准叙事维护者的封锁网络出现大面积延迟,部分区域甚至开始反向传播自由话语。”
“他们反击了吗?”林小满问。
柯临点头:“昨天,第十三区发生‘静默风暴’??整片星域的声音被抽离,所有正在讲述的故事戛然而止。三十七名初语者当场失声,意识冻结。但我们发现,他们的故事并未消失,而是沉入‘共述底层’,正在以梦的形式重组。”
“梦?”苏砚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。
“对。”柯临神色凝重,“当现实不允许开口时,人类就开始在梦里说话。而现在,这些梦正在互相连接,形成一个横跨诸天的‘梦境共述网’。它比任何实体网络都更难摧毁??因为做梦,是本能。”
林小满若有所思:“所以……我们不仅要唤醒醒着的人,还要进入睡着的人的梦?”
“正是。”柯临递出一本书。封面空白,唯有烫金标题:《如何在梦中讲故事》。
“这是?”
“最后一本‘禁忌之书’。”他说,“它不能被印刷,不能被存储,只能由讲述者口传心授。一旦有人真正理解它,就会自动出现在他最需要的时刻。”
林小满接过书,书页哗啦翻开,内容竟是空白。
“它在等。”柯临微笑,“等一个愿意在梦里冒险的人。”
苏砚忽然上前一步:“我去。”
林小满猛地转头:“什么?”
“我去。”苏砚重复,眼神坚定,“我在现实中说得够多了。现在,轮到我去那些不敢醒来的世界,敲响他们的梦门。”
林小满沉默良久,最终点头:“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无论梦多深,只要你想起‘从前啊’这三个字,就立刻醒来。因为那是我们的锚点,是真实与虚构之间的界碑。”
“我答应你。”苏砚握住她的手,又看向柯临,“带我去最近的梦境裂隙。”
柯临抬手,空中裂开一道幽蓝缝隙,宛如沉睡者眼皮下的微光颤动。
苏砚最后看了林小满一眼,纵身跃入。
世界骤然变暗。
她坠入一片无边的灰雾,脚下无地,头顶无天。耳边传来无数重叠的呓语:
>“我不该活着……”
>“没有人会信我……”
>“说了也没用……”
突然,一个孩子的声音穿透迷雾:“妈妈,我的作业本上全是红叉,可我觉得我写的是对的……”
苏砚循声而去。
雾中渐渐显现出一所学校。教室整齐划一,学生低头书写,动作同步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。墙上标语赫然:
>【正确即安全】
>【疑问是病毒】
>【服从是最美的品德】
她看见那个孩子??瘦小,戴眼镜,额角有一道旧伤疤。他正咬着笔杆,盯着作文题发呆:《我最幸福的一天》。
他写下了第一句:“其实我并不总是幸福。”
刹那间,警报响起。两名身穿白袍的“情绪校正官”破门而入,抓起他的手,强行按下删除键。作文消失,孩子瘫倒在地,眼神逐渐空洞。
苏砚冲上前,抱住他:“你没错!你写的才是真的!”
孩子抬头,怔怔地看着她:“你是……谁?”
“我是来听你说话的人。”她说,“告诉我,你还想写什么?”
孩子嘴唇颤抖:“我想写……那天爸爸喝醉了打妈妈,我躲在柜子里,听见妈妈一直在哭,可第二天她还是笑着说‘没事’。我说出来,老师却说我不该破坏家庭形象……”
苏砚泪水滑落:“说出来就是勇敢。你现在就可以说。”
孩子深吸一口气,在空中虚写:
>“我不幸福。但我希望有一天能幸福。因为我不说,就永远不会有那一天。”
话音落下,教室墙壁轰然崩塌。灰雾退散,阳光倾泻而下。远处,一棵树正在生长,枝头挂满小小的、发光的嘴型。
苏砚笑了。
她知道,又一个梦,醒了。
而在现实世界的树下,林小满忽然感到一阵温暖。她抬头,只见一片新叶缓缓飘落,叶脉间浮现出苏砚的面容,嘴唇微动,仿佛在说:
>“从前啊,有个女孩走进梦里,带回了三万个正在哭泣的灵魂。”
林小满伸手接住树叶,轻声回应:“我听见了。下一个故事,我来讲给你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