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怎么找?”云昭问,“地下设施有量子屏蔽,物理入口被多重塌陷层封锁,常规手段进不去。”
林知远望向山谷中那些仍在绽放的青梧花。忽然,他弯腰拾起一片落地的花瓣,轻轻一捏。半透明的花瓣碎裂,内部光痕并未消散,反而凝聚成一个微小的问号,悬浮空中,缓缓旋转。
“我们一直以为青梧传播的是问题。”他说,“但其实它传播的是**提问的状态**??那种心跳加速、手心出汗、明知危险却仍想开口的冲动。这才是他们真正害怕的东西。”
他闭眼,将手掌贴上胸口,感受自己的心跳。然后,他开始回想??
第一次在课堂上质疑教科书时的颤抖;
第一次发现记忆被篡改时的愤怒;
第一次听见聋童用手语说出“我想知道”时的眼泪……
一个问题不需要答案才能存在。它只需要**被认真对待的瞬间**。
当他再次睁开眼,手中的问号光痕已扩大数倍,像一颗微型星辰。
“青梧不是工具。”他低声说,“它是共鸣体。只要地球上还有一个人真心发问,它的根系就能延伸到任何地方??包括地下三百米的反问塔。”
云昭明白了:“你是想用‘真实疑问’作为钥匙,逆向侵入系统?”
“不是侵入。”林知远微笑,“是唤醒。我们要让那十万名囚徒听见??这个世界上,还有人和他们问着同样的问题。”
当晚,他们召集所有孩子围坐于青梧之下。这一次,林知远没有提问,而是让每个孩子写下自己最近最困扰的一个问题,不必说出来,只需握在手中,闭眼默念三遍。
纸条一张张投入青梧根部的裂缝。没有火焰,没有声响,但每一张纸消失的瞬间,空气中都会泛起一圈涟漪,如同石子落入静湖。
林知远盘膝而坐,双手交叠置于膝上,开始冥想。他不再抵抗脑海中的杂念,而是主动迎接它们??恐惧、疲惫、自我怀疑,全都不加掩饰地放进来。然后,他在心中问出那个最原始的问题:
>**“如果一切努力终将失败,我为什么还要开始?”**
这个问题没有答案。但它足够真实。
刹那间,青梧整片林海剧烈摇晃,银叶齐鸣,如同十万把竖琴同时被拨动。根系深处传来轰鸣,仿佛地脉本身在回应。水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白光,映照出一幅全景图像:地下三百米,反问塔核心室,一名被银线缠绕的女子突然睁开眼,嘴唇微动,吐出三个字:
>“我还……想。”
紧接着,第二人、第三人、第十人……陆续睁眼。他们的眼中不再空洞,而是浮现出久违的困惑与挣扎??那正是**自我意识复苏的征兆**。
反问塔的控制系统瞬间警报大作。数据显示,“异常情绪波动”呈指数级上升,虚假问题投放量已达阈值,却无法压制真实疑问的蔓延。
控制室内,一群身穿白袍的心理工程师慌乱操作,但所有指令都被系统拒绝。屏幕上跳出一行猩红文字:
>**“检测到高纯度疑问波,来源:未知。系统逻辑冲突,进入自保模式。”**
与此同时,全球各地出现奇异现象。
东京街头,一名上班族突然停下脚步,撕碎手中的“幸福指数日报”,大声问道:“谁规定我必须每天报告心情?”
巴黎地铁,一位老妇人摘下助听器,用法语喊出三十年来第一句未经审查的话:“我不记得投票给现在的总统!”
非洲草原上,一个部落孩童指着天空中青梧花瓣形成的光带,用母语问长老:“祖先说星星会回答问题,我们现在能听见了吗?”
这些问题毫无关联,却在同一频率上共振。
林知远站在山顶,感受到脚下大地的脉动越来越强。他知道,反问塔正在崩溃边缘。但它不会轻易倒下??它会做最后一搏。
果然,凌晨三点十七分,水晶再次闪现。这次的画面是一个全新的频道,画质清晰得诡异。镜头前站着一个人,穿着林知远惯常的旧夹克,面容疲惫,眼神沧桑。
“我是三年后的林知远。”那人说,“我经历过你们即将面对的一切。我摧毁了反问塔,杀死了澄心局局长,带领百万觉醒者建立新秩序。但最终……我们变成了他们。”
画面切换,展示一座理想城市:绿树成荫,人人微笑,孩子们在广场上写问题,老人安详散步。看似完美。
“但我们制定了‘问题审查制度’。”未来的林知远低头,“我们认为有些问题太危险??比如‘为什么要处决叛徒?’、‘谁来监督监督者?’??所以我们设立了‘伦理委员会’,过滤掉‘有害疑问’。渐渐地,人们不再问真正尖锐的问题。我们赢得了战争,却输掉了提问的权利。”
他抬头,直视镜头:“我现在穿越时间,只为告诉你们一句话:**不要追求答案,不要建立新秩序,不要成为新的权威。只要让问题活下去。哪怕它无解,哪怕它带来混乱,哪怕它让世界永不安宁。**”
画面戛然而止。
云昭呼吸急促:“这是……又是镜像使者?”
林知远却摇头:“不。这次是真的。或者说,是某种可能未来的投影。它之所以能出现,是因为我们离真相太近了??近到时间本身开始分裂。”
他望向东方,黎明将至,天边泛起鱼肚白。青梧花瓣仍在升腾,但速度慢了下来,仿佛耗尽了力气。
“他们最怕的从来不是我们推翻他们。”他轻声说,“是怕我们什么都不做,只是不停地问。因为只要问题存在,权力就永远无法宣称‘终结’。”
云昭忽然笑了:“所以最好的反抗,就是做一个永远不合格的成年人?”
“没错。”林知远也笑了,“不按时交报告,不按标准表达情感,不在该沉默的时候闭嘴。永远多问一句‘为什么’,哪怕没人回答。”
太阳升起那一刻,青梧最后一次开花。
这一次,花瓣没有升空,而是坠落,如雪般覆盖整片山谷。每一片接触地面的瞬间,都渗入土壤,化作新的根系。它们不再向外传播,而是向下扎根,深入地壳,沿着反问塔的能源管道逆流而上,像一场无声的渗透战。
林知远牵起云昭的手,走向山谷尽头。
“我们不去地下了。”他说,“我们等它自己崩塌。因为当一个问题扎了根,就算用全世界的水泥去封,也挡不住它破土而出。”
风起了。
树叶沙沙作响,仿佛亿万声低语汇聚成一句永恒的誓言:
**我还想知道。**