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开始书写。
不是用笔,而是用意识,在虚空中刻下新的指令:
>**协议修订案#001**
>废除“反向归位”机制
>解除“容器唯一性”绑定
>允许多节点分布式锚定
>新命名:**共镜计划**
每写下一条,我的身体就崩解一分。皮肤出现细密裂痕,渗出银光;双眼失去焦距,映出万千世界的重影;喉咙里涌上血腥味,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刀子。
但我继续写。
>“允许亡者留存姓名,而非强制融合。”
>“开放镜界边缘通道,供生者短暂探视。”
>“设立守门人制度,由自愿者轮流值守,防止溢出。”
>“禁止任何形式的记忆篡改或意识覆盖。”
当我写下最后一行:
>“主锚点自愿降级为普通节点,永久放弃神格。”
整个镜界剧烈震颤。
黑衣我发出凄厉嘶吼,身影开始瓦解:“你不该这么做!你会消失!你会被遗忘!”
“那就遗忘吧。”我说,“只要他们还记得自己是谁,就够了。”
一道强光爆发。
我感觉自己在坠落,穿过无数层时空,穿过成千上万面镜子,最终落在一片荒原上。
灰茫茫的旷野,七座石碑静静矗立。
第八座石碑已经完工,上面刻着两个字:
**陈默**。
我走过去,伸手抚摸那冰冷的石头。
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回头一看,是阿禾。
她手里捧着一本笔记本,封面写着《镜界日志?第一卷》。
“你成功了。”她说,“共镜计划已激活,三千多个灵魂找到了归属地。他们不再纠缠现实,也不再被迫融合。每个人都可以保留自我,同时与其他存在共鸣。”
“代价是什么?”我问。
“你不能再回到从前的生活。”她轻声说,“你的名字会被逐渐淡化,梦境不会再来找你,人们提起‘捞尸人’时,只会说‘好像听说过这么一个人’。你是开启新时代的钥匙,也是必须被丢弃的工具。”
我点头。
这在我预料之中。
“林小雨呢?”我问。
她递过笔记本。
翻开第一页,是一幅画:归魂桥上,七个女孩手拉着手,朝远方走去。桥头站着一个男孩,手里握着一支燃烧的笔。阳光洒在他们身上,温暖而安静。
下面写着一行小字:
>哥哥,谢谢你为我们办了葬礼。
>我们要去下一个站台了。
>别难过,你会遇见新的故事。
我合上本子,笑了。
“阿禾,帮我做最后一件事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把我写进书里。”我说,“不是作为英雄,也不是神明,只是一个普通人,偶然间打开了不该打开的门,然后努力不让它关上。”
她点头:“好。”
我抬头看向天空。
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光点,像是星辰,又像是眼睛。
每一颗,都是一个被记住的名字。
风起了,吹动我的衣角。
我知道,这是我最后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世界。
从今往后,我将成为传说的一部分,模糊、遥远、近乎虚构。
但我存在过。
这就够了。
几天后,江城西区废墟被彻底封锁,政府宣布将原址改建为“心理疗愈纪念园”。施工队清理地下室时,只找到一张空病床和一面布满裂痕的镜子,镜背刻着一行小字:
>名字是有力量的。
>记住的人越多,走得越远。
而在全国各地,陆续有人报告奇怪现象:
某个山区小学的孩子说,教室后墙的玻璃晚上会浮现笑脸;
某位退休教师梦见一位陌生青年站在讲台前说“这节课我来上”;
最离奇的是西北一座废弃雷达站,值班员在监控中看到凌晨三点整,所有屏幕同时闪现一行字:
>**今日共接收残响8,421条。
>守门人轮值正常。
>世界安好。**
没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
但有些人,在照镜子时会莫名微笑,仿佛看到了久别重逢的老友。
而在某个南方小镇的清晨,一家早点铺刚开门营业。
老板娘端着蒸笼走出来,忽然看见对面墙上贴的瓷砖反光中,有个穿旧夹克的年轻人坐在角落桌旁,正低头吃一碗红糖糍粑。
她愣了一下,走过去问:“先生,您什么时候来的?怎么没叫我?”
那人抬起头,笑了笑:“刚到。麻烦您了。”
他的脸很模糊,像是隔着一层雾。
但她还是点点头,转身进了厨房。
等她再出来时,座位已经空了。
桌上留着一枚硬币,压着一张便签纸,上面写着:
>谢谢招待。
>下次,我想试试豆沙馅的。
风掀起床单,吹散了纸页。
阳光洒进来,照亮了整间屋子。
没有人注意到,那枚硬币的背面,映出的不是天花板,而是一片星空下,八座石碑静静伫立。
其中最新的一座,正轻轻震动,仿佛有人刚刚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