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8章
」收拾东西,我们撤。」
既见神鹿,那自己的祥瑞布置就成了画蛇添足。
那群狼,不仅拥有着极高的智慧与敏锐,且每一头都身具气运功德加持,群狼环伺下,哪里还可能隐藏得住?
鹿家庄若是没有,还有一定小概率能脱身,但它真的有,结局自此就已注定。
大家伙立刻着手将刚刚布置好的东西收捡起来,出门在外,携带的物资材料有定量,在破家灭门前,很难得到有效补充。
鹿家庄那边的注意力都在抓捕越狱的神鹿上,完全没留意到,有一伙人曾偷偷潜入又悄悄地离去。
在离开鹿家庄结界时,李追远特意多逗留了一会儿,留下更多个「后门」。
只要是拥有一定阵法水平的人,都能发现。
狼行千里吃肉,你不能真的给它们机会,让它们能组织起来去进行所谓的谈判。
万一鹿家庄里有狠人,面对这种传承覆灭的局面,敢舍得将神鹿交出来怎麽办。
最好就是,在确认神鹿存在后,让一部分忍不住的狼先进去,直接开抢,后面的狼被迫紧随其后,将鹿家庄作为神鹿的厮杀角逐场。
这样,就能确保鹿家庄被覆灭得乾乾净净。
林书友:「小远哥说有神鹿,就有了神鹿。」
谭文彬:「那是因为诬陷,需要讲逻辑,你需要让你想误导的那群人,来相信你这套说辞。」
鹿家庄一代代的风格,就透着一股子诡异。
不执着于江上争雄,不汲汲于传承发扬,扩张与发展是一个势力的自发本能,当你发现它明面上在进行自我阉割时,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在阴影下,它所图甚大。
林书友:「但它家真的有神鹿唉。」
谭文彬:「你是觉得可惜麽?」
林书友:「对啊,如果神鹿的皮革血肉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,那我们原本岂不是可以————自己偷偷地做这一票?」
其实,谭文彬心里也是和阿友一样的想法。
在远远看到那头神鹿后,说不动心那是假的,且不提鹿家的发家史神话佐证,只要不是个傻子在当时都能感应到那头神鹿的珍贵。
但小远哥的抉择很乾脆,果断带大家撤,又给狼群留后门,分明是不打算在这里偷吃鹿食了。
谭文彬半是解答阿友半是自我开解道:「既定方案在实施时,细节上可以因地制宜,但大方向上在遇到足够大的矛盾前,最好不要轻易改动。
我们已经把狼群引来了,接下来再下场去和狼群抢肉,等同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,自己给自己增加难度。
就算将肉抢到手,亲自下场血腥争夺后,还怎麽立旗组盟,将狼群引导向这一浪的最终目标活人谷?
神鹿的价值固然大,但考虑到由此会引发的一系列难度与成本的提升,是可以放弃的。」
牵着阿璃的手,走在润生后面的李追远,点了点头。
谭文彬的解读,确实就是李追远内心权衡过的决断。
李追远:「彬彬哥,计划的细节,还是得稍微再改一下。」
谭文彬抿了抿嘴唇,顺着思路道:「在不急着暴露身份的前提下,我们要提前在狼群面前露面。
可以不争不抢丶表现得高风亮节,但要彰显出一定的存在感,最好能因为我们的存在,控制一下狼群逐鹿的烈度。
这样一来能在鹿家庄覆灭后,为我们的扬名立旗做好铺垫;
二来也能为接下来进军活人谷,最大程度地保留有生力量。」
李追远:「还有三。」
谭文彬面露兴奋:「三来,以后我们在江上,挖水渠祸水东引的难度,就极大下降,江上的这群人会知道,跟着我们的思路走,有肉吃!」
林书友面露恍然:「忽然觉得不要这头鹿,收益更大,好划算。」
李追远坦诚道:「其实是带着点找补。如果布局之前就能确定鹿家庄真有神鹿,我应该会带着你们去尝试把这头鹿偷出来。」
听到这话,大家都笑了。
连走在最前面的润生,脸上也露出了笑容。
过去的小远,很少会以这种带点诙谐幽默的自嘲方式说话。
前方,就是众人先前吃红糖卧各种蛋的位置了。
谭文彬:「前面休息一下吧,小远。」
李追远立刻将红线释出,连接到所有人。
李追远心道:「保持速度,继续前进。」
谭文彬心道:「有人在我们先前休息的地方打算歇脚,结果发现了我们埋藏处理的痕迹,虽然又做了完美复原,但那一块区域的土质味道发生了变化,过于新鲜。」
林书友心道:「那他们这会儿还在这附近?」
谭文彬心道:「如果发现我们曾逗留过的痕迹,不想打照面可以直接离开,如此细心地进行复原,大概率是想守株待兔。
小远哥,除了我们先前休整的那块区域,外围的这里丶这里还有那里————土质味道都发生了变化。」
寻常交流时,「这里那里」会不知所谓,但通过红线,讯息传递效率得到提高。
李追远心道:「这是被布置了阵法,埋桩于地下。」
林书友心道:「难道是有独狼早早地来了?」
谭文彬心道:「三个被安排带节奏的,控制了时间点,就算真有独狼心急丶
早早脱离队伍,也该是奔着鹿家庄去的,没理由在外围就设伏,盲开衅端。」
距离越来越近。
谭文彬没有再发现什麽异常。
林书友忽然心道:「有鬼。」
这时候,不管前面守株待兔的是人是鬼,都得上去碰一碰了。
想要掌握这一浪局面下的主导权,那就得将其它试图隐藏下去进行拨弄的手,找出来,打断。
润生掏出黄河铲,完成拼接的同时,先行入阵。
阵法并未在第一时间开启。
金属扑克牌飞出,将少年与女孩包围在中心。
增损二将:「恶鬼,只杀不渡~」
随即,谭文彬和林书友各自横向挪移,奔赴两处地下阵桩位置。
「嗡!」
阵法开启。
对方应该是意识到阵法已被发现,只得动手。
强大的压力作用向润生,润生衣服之下的疤痕蠕动,凭藉如今的体魄,化解去这股压力。
随之而来的,是大量亡魂奸笑之声,针对的是润生精神心智。
这动静,哪怕位于阵法外的谭文彬与林书友二人,也都能清晰察觉。
润生心道:「压力不大,能承受。」
至于亡魂奸笑,润生没提,因为他没感受到。
谭文彬甩出锈剑,林书友抽出金鐧,各自蓄力,准备砸向下方埋藏着的阵桩。
就在这时,二人身边各自出现了一道漩涡,谭文彬身边是黑色的,林书友身边是白色的。
两道漩涡中,有一黑一白二人探出身子,黑色那位甩出勾魂索,白色那位祭出哭丧棒。
这二位形象,很像是民间传说中的黑白无常。
在这里出现,就意味着它们来自活人谷小地狱。
在黑白无常动手的瞬间,润生所在阵法区域的地面凸起,一头体格粗大酷似蚯蚓的存在破土而出,张开口后,显露出里头一圈锋锐的牙,对着润生吞噬而来。
同一时刻,上方的光影出现褶皱,一体格矮小似少年郎君,衣着无比华贵,整个人看起来像拼接木偶般的存在,凌空而立。
他僵硬的抬起手,又僵硬地落下,一道道厉鬼自其指尖窜出,直指下方的李追远。
目前为止,在陷阱被看破的前提下,对方的及时应对,称得上完美。
各有牵制的同时,身份地位最高的那位少年郎君,更是亲自针对对方队伍里核心位置的李追远出手。
然而,在绝对的实力面前,技战术层面的运用往往会显得很苍白。
先是谭文彬与林书友原本砸向脚下阵桩的攻势,无比丝滑地完成转向,攻向自己身侧的袭击者。
这说明在砸阵桩之前,他们早就得到指令,虚晃一招。
故而,原本的偷袭,反倒成了这边的蓄力以待。
谭文彬的锈剑刺在黑无常的勾魂索上,勾魂索上鬼气迸发,试图将谭文彬压制包裹。
《五官图》运转,四头灵兽发出低吼,怨念浪潮翻涌,谭文彬蛇眸变红,磅礴的怨念自锈剑内冲出,瞬间就将勾魂索上的鬼气冲垮,紧接着更是一发不可收拾,将那黑无常包裹。
林书友抹额之下,鬼帅印记高亮,他一把金鐧对上了白无常的哭丧棒,甫一接触,林书友的金鐧就向对方形成了压制,白无常哪怕双手持哭丧棒仍旧落于下风,而这时,林书友另一把金鐧正好砸中它的身体。
「啊!」
惨叫声自黑无常身上发出,它被可怕的怨念包裹,这些怨念正以其身上鬼气为养料,进行疯狂的吞噬与转化。
四灵兽在被李追远投喂后,像是开了戒丶破了斋,以前它们弱小时在城市里为了躲避玄门中人低调隐藏,现在的它们,只想吃肉。
完成绝对压制后,谭文彬直接「五感成慑」。
黑无常这下连惨叫都无法发出,意识陷入混沌,失去了一切反抗馀地。
白无常面对林书友横抽而来的那一鐧,魂体虚化,妄图以这种方式躲避,但林书友可是鬼帅,更有白鹤童子这种阴神亲自加持,童子最擅长的就是对付魂体。
裹挟在金鐧上的力道灼烧到了白无常,其刚虚化的身体回归凝实,身上燃起了凶猛的鬼火。
林书友手腕一翻,金鐧一挑,将白无常的哭丧棒挑飞,而后顺势一砸,砸中白无常肩膀,迫使其跪下。
另一把金鐧对着白无常的脑袋,无缝衔接上一记重击。
爆头,是阿友的肌肉记忆。
在现实生活中,阿友是最害羞腼腆的那个,但每次动手打架时,他的战斗风格往往最为残暴。
「砰!」
白无常的脑袋被砸爆。
阵法内,巨大的蚯蚓将润生吞没后,忽然发出一声悲鸣,其腹部自中间撕裂,绿色的血浆飞溅。
润生先以黄河铲对其完成了开膛破肚,而后将铲子刺入地面,双手各自抓住蚯蚓一截身体,先将其横举,再双臂交叉,以风力对其蚯蚓身体进行巩固,加剧碰撞的力度。
「轰!」
尘土飞扬,血肉崩飞。
李追远这边,增损二将见头顶那位少年郎君释出了厉鬼,马上面露兴奋。
尤其是损将军,更是激动得脸上黑色印记都开始泛红。
就在增损二将准备正正经经好好表演一番时,李追远身边的女孩,抬起头,看向上方的华贵少年郎君。
不是阿璃不信任增损二将的能力,而是她在李追远身边时,会本能地不允许李追远遭遇风险。
女孩淡漠的眼神下,上方的少年郎君似是遭受了某种桎梏,身体一颤。
阿璃背上的登山包锁链自动拉下,一只红色的手从里面伸展而出,对着那少年郎君抓去。
在这一过程中,那一道道被少年郎君释放出来的厉鬼,被红色手臂触碰到后全部湮灭。
手臂强势抓住了少年郎君的脖子。
阿璃低头,看向下方。
手臂下甩,将少年郎君自空中砸入地面。
再次没能捞到出手机会的增损二将,对视一眼,只得交替站位,开口喊道:「~~~~~~?,少年郎君的脸上,带着清晰的人偶分界线,它嘴巴开关闭和,其内部发出声音:「谷主许给你们多少好处,我可以给双倍!」
李追远:「停手。」
谭文彬收起怨念,锈剑抵住黑无常的脖颈,躺在地上的黑无常身体焦化,缩水了一大圈。
林书友一把金鐧压在白无常没有头的脖颈上,另一把金鐧撩到自己后背,挠了挠痒痒。
蚯蚓头部残躯还在蠕动,润生伸手从它身上撕扯下来一块肉,送入嘴里,咀嚼两下后吐出,面露不适。
一点都不好吃,满满的土腥味。
红色的手仍旧掐着少年郎君的脖子,没有回收。
血色瓷瓶不甘心收手,渴望将这少年郎君拉入。
李追远右手燃起业火,对着身侧延展出去的红色手臂轻轻一拍。
「嘶!」
血手马上松开,像是人被烫到一样,快速收缩回归瓷瓶。
这血瓷瓶不像邪书,里面有类似器灵的存在,它只有曾经代代吞噬生灵所形成的惯性本能。
阿璃能使用它就已实属不易,想要将它调教的如臂使指目前几乎不可能,因为它没有脑子。
赵毅当初能将它从西北黄沙中带回,也是费了大功夫的。
李追远走到这位少年郎君面前,少年郎君坐起身,嘴巴再次做开关闭合:「现在,你开价吧。」
李追远:「你就是那个小地狱的内奸?」
少年郎君:「所以,你是打算将我带到谷主面前,揭穿我的真实身份,领赏?」
李追远:「我问你答。」
少年郎君点了点头。
李追远:「你在小地狱里是什麽身份?」
少年郎君:「我是地狱里的少君。」
篝火,噼里啪啦作响。
林书友抓来了不少鱼,破肚清理后找根树权串起来,做着烧烤。
篝火对面,坐着李追远与那位少年郎君。
——
少年郎君姓孙,叫孙喜。
这是跟谷主的姓,同时也是被谷主赐的名。
以前叫什麽名字,他不记得了,他失去了所有关于阳间的记忆。
他只知道,自己已经死了六十年。
今年年初,过的一甲子「死日」
阳间人过生日,阴间鬼过死日。
前者纪念做人多少年,后者纪念做鬼多少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