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下,两下,缓慢而沉重,像是从地心传来。
“有人在里面!”小归警觉。
他们加快脚步,穿过一片石林,终于来到谷底。一座青铜巨钟悬于半空,下方是一圈环形祭坛,刻满古老符文。坛中央跪着一人??白发苍苍,身穿残破巫袍,双手紧扣钟链,口中喃喃念诵着什么。
阿芽走近,听见她在重复一句话:
“我说了,所以我在……我说了,所以我在……”
女子察觉有人,猛然回头。她的双眼全白,脸上布满咒印烙痕,嘴唇干裂出血,却仍努力挤出笑容。
“你来了。”她说,“我等了三十年。”
“你是……”阿芽声音发紧。
“我是最后一个守钟人。”女人咳出一口血,“也是把你送出谷的人。”
阿芽浑身一震。
“当年静音司围剿巫族,我们拼死保住‘初声之核’??就是你手中的骨片。它是所有语言的源头碎片,承载着人类第一次说出‘我’时的灵魂震波。为了保它不灭,我们选了一个婴儿带走,那就是你。”
她抬起颤抖的手,指向祭坛深处:“钟下压着的,是你母亲的遗骸。她临死前说:‘若有一天钟能再响,就让我的孩子替我说完那句话。’”
阿芽踉跄上前,拨开灰烬,果然看见一副女性骨架,手中紧握一枚玉简。她取出展开,只见上面刻着一行小字:
>“亲爱的孩子,
>对不起没能陪你长大。
>但你要记住:
>你说出的每一个字,
>都是我为你争取来的呼吸。”
泪水滚落,砸在骨片上。
刹那间,那碎片爆发出耀眼青光,与钟身符文共鸣。整个山谷剧烈震动,绝音阵开始崩解。
小归大喊:“快离开!阵法反噬会把我们都埋在这里!”
阿芽却站着不动。她拾起一根断裂的鼓槌,走向铜钟。
“娘,”她轻声说,“我来替你说。”
然后,用尽全身力气,狠狠撞向钟壁??
咚!!!
一声浩荡长鸣撕裂苍穹。
百里之外,正在书写奏折的监察官停笔抬头;戏班中的老艺人猛然睁眼;边陲小学的女孩放下画笔;帝都密殿里的青铜鉴骤然炸裂……
无数人心中同时响起一个声音:
**“我在。”**
钟声持续了整整九息,而后归于寂静。
烟尘散尽,祭坛已塌,钟坠入深渊,不见踪影。守钟人微笑着闭上了眼,尸身化作飞灰,随风而去。
只有阿芽还站在原地,手中骨片彻底融入掌心,留下一道蜿蜒如唇的印记。
小归扶住她:“你还好吗?”
她点点头,望向天空破开的一线光明。
“我们走吧。”她说,“还有很多地方等着听钟声。”
此后一年,天下异象频生:
-北境戍边将士集体拒唱军歌,改吟家乡童谣;
-西域商队在沙漠中建起“语泉亭”,旅人可在石碑上刻下心愿;
-南疆十万山民举行“开口祭”,每人点燃一支蜡烛,齐声说出自己名字;
-甚至连皇宫深处,也有宫女悄悄传抄《情诗残卷》,并在月下轻声诵读。
静音司终究没有再出手。
十二长老齐聚最后一夜,首席摘下最后一层面具,露出早已风化的面容。
“我们输了。”他说,“不是输给了刀剑,而是输给了一个简单的事实??人天生就想说话,就像种子天生要破土。”
他们熄灭灯火,任档案馆大门敞开。
风卷起无数禁书残页,飞向四方。
而在南方某座无名山村,春雨初歇。阿芽坐在屋檐下教一群孩子折纸船。小归在一旁削竹做哨。
一个男孩举起纸船问:“姐姐,它能漂多远?”
阿芽笑着推它入溪:“只要水一直流,它就能一直走。”
“那要是遇到石头呢?”
“那就跳过去。”她摸摸他的头,“或者绕过去。重要的是,别停下。”
远处山坡上,一朵野花悄然绽放,花瓣颤动,仿佛在低语。
没有人听见,但它确实说了什么。